12月17日,复旦为张宁海举行了追思会。
“或许你走完了这条路线,你会发现,这个世界还有另外一种生活。”12月2日,刚从复旦毕业一年的侯盼在复旦日月光华BBS的登山协会“野黄山的穿越活动”召集帖中如此写道,彼时的他或许并不知道“另外一种生活”,这个简单的句子对他而言会意味着什么。南都记者 张书舟
@康凯_K K:刚接到辅导员飞信:复旦10名同学黄山登山失踪!有人知道是怎么回事吗?应该不是登协的人吧。 12月12日 22:36
12月12日晚复旦学生“康凯_K K”发这条微博时,主要由复旦学生组成的“青春”户外探险队在黄山遇险的消息并没有引起多大关注,然而第二天,“18名复旦学生黄山迷路获救 1名搜救民警遇难”却已经成为新浪微博头条新闻的标题。
民警的死,让原本普通的户外救援事件骤然成了当天的焦点新闻,而这支18人的探险队也忽然成了众矢之的。
“他们一定是到无人地区去玩了,要不不至于迷路,还拖累民警,18个脑残”、“都读到大学了,还一点自救能力和那个什么都没有,还复旦的”……
在微博的评论里,类似言辞比比皆是,而此时的“青春”队员们却毫不知情。他们刚刚拖着疲倦的身体下山,正在医疗人员和记者的包围中忙碌地接受体检和采访。就是这停留的几个小时中的细节,为他们成为一场舆论风暴的中心埋下了伏笔。
两名记者的不满
14日凌晨,到黄山采访此事的安徽记者“淡淡esse香”一连发了五条微博指责面对张宁海的遗体,“青春”队员们的“平静”、“漠然”、“缄默”让人心寒,“张宁海,一路走好!如果有来世,别这么傻傻地救人了!”
第一个接触到获救队员的上海电视台记者冷炜在16日同样用文字表达了他的不满。“这批正在下山的年轻人……用轻松的口吻描述自己被救援的过程,说到张宁海的牺牲,他们像是一群局外人,不是没看清就是不知道。我多次追问一名复旦校友,警察牺牲后是否影响了大家整晚的心情,对方面带笑容地回答我‘好内疚…好内疚…’”
这些来自第一线记者的文字顷刻间传遍互联网,网友开始斥责这群探险者冷漠、冷血,微博、论坛的讨论愈发激烈,网友的语言也开始变得焦躁和暴力,然而对于“青春”探险队的18个人来说,麻烦并不仅止于此。
权斗与媒体控制力
“好好跟着赵震他们学学危机公关,经过这次,登协是你的了。”12月24日,复旦登山协会前任会长石翔在18人之一同时也是协会现任负责人杜彬的人人网状态后面如此评论。
“嗯,这次还得靠你们,我经验太不足了。”
“但你要学着去建立秩序,去控制老的成员,去协调关系,去利用资源,这是这个协会可以给你的,同时也是你该给这个协会的。”
“先渡过这次难关吧……”
杜彬和石翔这简单的四句问答很快被人截图发到了微博和其他论坛,被冠以“民警尸骨未寒便开始内部夺权”,这成为了网友攻击他们冷血的又一“证据”。
同时,复旦BBS日月光华上个别复旦学生的帖子也同样在网络上四处被传播:“黄山又不是什么绝地,他们非要在伸手不见五指的黑夜里面急匆匆地赶路,坠崖死掉真是活该,幸好只死了一个,没把其他人都害死”、“这次事件让人看出了复旦在新闻媒体的控制力有所下降……目前对复旦效果最好的一篇新闻来自东方早报,就是一名复旦毕业生的稿子。”
这些并非“青春”探险队队员所发的帖子同样被算在了他们头上,继冷漠和冷血的标签后,他们又被贴上了“夺权”,“公关”和“控制媒体”的新标签,事件持续发酵,以至一发不可收,网络舆论无所顾忌地扑向“青春”探险队。
“二姨父”是谁
当网络鼎沸和传统媒体大量介入后,整个事件的轮廓开始被拼凑出来,细节也开始被一一梳理。
这条并不困难的线路和并不乏经验的队伍,因为G PS的落水而迷路在野黄山。在三次向黄山110、上海110报警因故未被受理后,队员开始发短信求救,最后复旦学生施承祖给他二姨父发的求救短信引起了警方和复旦校方的重视,上海和安徽当局也重视起来,“上海市政府及公安部门立刻联系安徽省政府及公安部门,紧急联动,黄山市党委政府和公安部门组成了一支 230余人的救援队开始全山紧急搜救他们。”
搜救成功后,队伍连夜在雨中下撤,途中搜救的警察张宁海不幸坠崖牺牲,最后队伍又退回原地,天亮之后最终下山……
施承祖的二姨父曾一度被认为是上海某高官,也被认为正是因为他的影响搜救行动才如此受重视,但施承祖曾对媒体说,二姨父只是一名普通的下岗工人。
施承祖对南都记者说,网上的消息都没什么根据。但是,相关信息开始飞速传播,只负责围观起哄、不负责追索真相的网友们甚至开始了造句游戏:“山重水复疑无路,幸好我有二姨父”,“李刚已乘浮云去,姨父又骑神马来”……
风暴没有停息
“这一篇日志,献给因我们牺牲的张宁海警官,不为其他,只为几天以来我们的沉默与自私,一错再错,没有迅速地公开表达敬意,却纠缠于事实报道的偏差,纠缠于他人对我们的指责……”16日晚上,18人之一的陈彦在人人网上这样写道。第二天,张宁海的追悼会在黄山举行,复旦校园里同步举行的追思会上,很多学子失声痛哭。
尽管“淡淡esse香”的微博、杜彬的日志都已被删除,然而,这场风暴至今仍未停止,道德的攻击、技术的检视、网络和舆论的反思依旧萦绕着“复旦黄山门”。
“我们的轻浮和虚妄开启了一场风暴,最终吞噬了一条鲜活的生命,这自然成为我们道义上永远不可卸下的责任。”19日凌晨,“青春”队员周飞在博客上这样写道。
“神秘二姨父”:我普通得像棵草
晨报记者 倪冬
继在门户网站上刊发 “《成都商报》‘12・12黄山救援事件’报道中有关内容失实”的消息后,上海市公安局昨天通过媒体公布了黄山救援事件的接警过程。据上海警方通报,这些报警电话全是被困者在沪关系人的间接报警,涉及4位市民共5次报警,其中包括受困人员施陈祖的姨父罗先生打来的2次报警电话。
2小时内接到5次报警
近日,《成都商报》一篇有关“12・12黄山救援事件”的报道引起关注。文章讲述了黄山救援事件背后的隐情:多名报警人连续报警都没有受到重视,直到一名被困人员“有影响力”的上海二姨父出面,才引起沪皖两地警方关注,突破“夜不上黄山”的惯例,紧急入山搜救。
24日,上海公安门户网站上对此发出声明:《成都商报》“12・12黄山救援事件”报道中有关内容失实,“在接处警过程中,上海公安机关没有接到过任何与被救援人员有关联的所谓‘有影响力’人的报警。”
昨天,上海警方又公布了当晚的报警录音。110接警登记表的记录显示,第一位报警的是受困人员施陈祖的女友王小姐。12月12日傍晚5时18分,报警人王小姐在沪拨打110:“我刚刚收到短信说,复旦有18名学生去爬黄山,现在出不来了,是我男朋友发给我的短信。”编号423号的接警员接报后,按照处警流程,建议她直接拨打当地110报警,并告诉王小姐“有情况再联系我们”。
当天傍晚5时27分,一位未留姓名的男性在沪使用座机拨打电话报警,称“有一个朋友去黄山旅游迷路了”。415号接警员仍旧按照处警流程请他直接拨打当地110报警。
傍晚5时38分,为确认上述警情是否得到有效处置,423号接警员还曾主动联系王小姐,询问她向当地110报警的情况:“你好,我这边110啊,你刚才联系上你男朋友了吗?”报警人王小姐回答:“他们已经向黄山警方报警了。”
“他们已经自己报警了吗?”
“嗯,对的,他们把定位发给黄山110那边了。”
上海警方表示,接警员还曾询问她男友的姓名、手机号码,此后多次拨打,但始终未联系上。
上海警方接到的第3、第4次报警,分别为当晚的6时58分和7时10分。事后证实,报警人是施陈祖的姨父,也就是《成都商报》文章中提到的“有影响力”的报警人。据上海警方透露,报警人当时并没有自报姓名和身份,自称收到外甥施陈祖于傍晚5时30分发来的求救短信,内容为“北纬30度07分696 秒,东经118度11分694秒,救命,有18人”。
报警人说,接到短信后“怕是假的”,但经核实外甥确实去了黄山自助游,于是报警,认为“他们好像迷路了,或者翻车了”。接警员据此判断情况可能比较严重,马上要求报警人把短信转发到110短信报警平台。由于第一次发送没有成功,报警人于当晚7时10分第2次拨打了报警电话,并转发短信成功。
为详细了解情况,接到报警后,上海市公安局指挥中心根据报警人留下的地址和电话,指派静安公安分局曹家渡派出所民警上门了解情况,了解到报警人姓罗。
当晚7时22分,上海警方接到了第5个报警电话,报警人陈先生称“有18个朋友在黄山可能出了问题,现在联系不上”。陈先生告诉接警员,他已向黄山警方报过警。接警员明确告诉他,黄山和上海警方会联系处理此事。
上海市公安局指挥中心的民警表示,在接到5次报警期间,指挥中心根据掌握的情况,立即启动了区域警务联勤机制,把报警材料通报给了安徽省公安厅指挥中心,商请安徽警方展开搜救。
“二姨父”从事建筑工作
那么,接到受困者求救短信的“二姨父”究竟是什么身份?
昨晚,记者通过电话联系上了这位报警人罗先生。50多岁的罗先生,是土生土长的上海人。“我是一个很普通、最普通不过的上海市民,普通得就像一棵草、一棵树一样,不像网上说的那样(能量)惊人。”罗先生说,他曾在一家建设工程质量检测中心工作,2008年后辞职。因对地基基础加固和混凝土结构方面比较了解,他开始转行从事建筑施工方面的工作。
在网上了解到自己被描绘成一个“有影响力”的二姨父后,他觉得既气愤,又好笑。
他坦言,黄山救援事件发生后,他一直对上海和安徽政府心存感激,而他最大的遗憾则是不知道该如何感谢那位牺牲的民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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