高铁隐忧真相:贵广高铁劣质粉煤灰流入路径调查

　　8月初，天涯网站爆出网帖《国家大动脉生出大蛀虫，贵广高铁原材料粉煤灰造假》，该网帖披露，两家供货商，广西南宁益川环保材料有限公司(以下简称南宁益川)、重庆云帆商贸有限公司向贵广高铁输送不达标的粉煤灰。

　　网文得到广泛转载

　　8月23日，南宁晚报刊登了《建设方回应“贵广高铁假粉煤灰”传闻》的文章，该文称，中国中铁隧道集团有限公司人士回应说，南宁益川公司提供给“贵广高铁”的粉煤灰均为合格产品，不存在掺假问题。而南宁益川公司也表示，该公司保留对不实报道的个人和媒体追究法律责任的权利。

　　贵广高铁究竟有无不合格粉煤灰流入，一时是非难辨。

　　此时，财经报纸《21世纪经济报道》获知情人士报料：贵广高铁第五标段有大量不达标粉煤灰流入。该报派出两路记者就此展开了详细调查。

　　粉煤灰是从电厂高炉中收集的粉末，能改善混凝土的和易性、增强可泵性、减少水化热和热能膨胀性，显著提高抗渗能力。采用劣质粉煤灰，将降低混凝土强度和指标，造成裂缝。粉煤灰有五个分级质量标准：细度、烧失量、需水量比、三氧化硫含量、含水量。其中，细度和烧失量是最主要的指标。I级粉煤灰细度不大于12，烧失量不大于5%;I级粉煤灰细度不大于20，烧失量不大于8%。

　　贵广高铁公司对原材料的质量要求极其严格，大部分要求各施工企业使用Ⅰ级粉煤灰，部分使用Ⅱ级粉煤灰。

　　《21世纪经济报道》的调查主要聚焦于贵广高铁C5标段工程，该标段工程由中交二公局承建，主要位于桂林市三江县境内。该标段隧道比重大，围岩地质情况复杂，施工难度大，安全风险较高。

　　造假的核心证据是一份由福州联圣建材实业有限公司(以下简称福州联圣公司)向贵广高铁中交二公局提交的粉煤灰质量检验报告。报告显示，无论是细度，还是烧失量等指标，检验报告上的项目参数均符合Ⅱ级灰标准。报告的填报人为祁利利，审核人为肖珍发，均为郴州跃达公司的工作人员。

　　而郴州跃达公司称该公司确有祁利利和肖珍发二人，但二人从未签署过福州联圣公司的粉煤灰质量检验报告，系有人盗名伪造文件。

　　真相被揭开

　　福州联圣公司曾和郴州跃达公司开展深度合作。在竞标中，郴州跃达以粉煤灰生产企业的名义授权福州联圣投标贵广高铁项目。不过，福州联圣投标陈宫后却并未真正从郴州跃达购买粉煤灰。

　　因为郴州跃达的粉煤灰主要来源于湖南省郴州电厂和娄底的金竹山电厂。上述电厂生产的粉煤灰经分选后，都能产出质量稳定的Ⅰ级灰，但从郴州和娄底来长距离运输，成本高昂。

　　为了谋取暴利，福州联圣放弃郴州跃达，而转而从桂林永福电厂和来宾B电厂购灰。

　　致命的是，来宾B电厂内部人士承认，因为燃烧用煤的原因，导致粉煤灰的细度和烧失量都偏高，可以供应一般的工程，但不能用于对粉煤灰指标数要求严格的贵广高铁等重点工程。

　　但来宾B电厂的粉煤灰统灰(即从高炉烟尘收集的粉煤灰，尚未经过脱碳、分选的原料灰)还是可以以非常低廉的价钱卖出，全部承包给南宁益川公司处理。

　　记者在南宁益川公司调查发现，该公司没有脱碳和分选设备。该公司一名负责人徐立华告诉暗访记者，益川公司采用的磨选工艺，研磨来宾B电厂的统灰，改变粉煤灰中玻璃微珠的颗粒大小。

　　业内人士认为这是在犯罪。粉煤灰的质量最核心的两项指标是细度和烧失量。益川公司通过研磨改变来宾B电厂粉煤灰统灰的细度，但无法改变烧失量——这势必影响高铁工程质量，埋下巨大安全隐患。

　　由于这种粉煤灰价钱较低廉，福建联圣也就从南宁益川公司购买这种质量不达标的粉煤灰供应高铁。

　　南宁益川公司负责人徐立华向记者证实，从去年11月，福州联圣公司每天从该公司购入200吨左右的粉煤灰。而公开资料表明，福建圣联公司在中交二公局承建的C5标段，中标C09包件共14万吨的粉煤灰的供应。

　　南宁益川公司竭力说服假扮材料商的记者购买他们的粉煤灰供应贵广高铁，“有钱一起赚”，记者调查发现，南宁益川公司同时也是贵广高铁的粉煤灰供货商，中标中交二公局C10包件，供应5万吨粉煤灰。

　　贵广高铁公司规定，凡是参与竞标的供应企业，必须是境内依法注册、具有法人资格、具有招标物资生产供应经验的生产商或代理商。此外，还必须得到发电厂或生产企业的授权，以保证粉煤灰来源的可靠性。这意味着，竞标粉煤灰供应合同的企业，在竞标之初，就要明确粉煤灰的来源，确保供应粉煤灰来源明确，质量稳定。

　　无法拿到确认粉煤灰质量的福建联圣公司，最后不得不盗用郴州跃达公司员工的名义签署粉煤灰质检报告，才导致真相败露。

　　9月17日，《贵广高铁原材料涉假调查》的报道在《21世纪经济报道》头版头条刊发，文章旋即引起广泛转载，并获铁道部部长刘志军严厉批示。

　　数天后，贵广高铁公司派人到北京，约见该报相关领导和编辑，表示感谢该媒体的报道和监督。但同时表示，希望撤掉产生重大影响的报道。

　　但据称，福建圣联公司和南宁益川公司声称已经“摆平”了贵广高铁和铁道部的关系，还在继续供应不合格粉煤灰。

　　2010年7月25日上午，贵广高速铁路中铁18局项目部高天斜井搅拌站，一台运输粉煤灰的罐车的输灰管堵塞，司机不得不开到他处卸除。

　　这罐奇怪的粉煤灰迅速被有关人士取样检测，发现细度达到67%，令人震惊——粉煤灰国家标准标对细度的要求控制在25%以内。

　　这罐粉煤灰是被严禁进入国家重点工程的不达标煤灰。

　　2007年，武广高铁被爆在建设中使用不达标和假粉煤灰后，令铁道部高度重视，如火如荼的武广高铁建设一度停工数月，经历多方严密检查，直至落实监管才重新开工。

　　继该事件后，中国的铁路施工中再爆惊爆“粉煤灰丑闻”。

　　但贵广高铁看来管不住。

　　这罐不达标的粉煤灰由重庆云帆商贸有限公司(以下简称重庆云帆)装运，供应贵广高速铁路的中铁18局项目部。

　　中国计划2008年在西部地区新开工10项重点工程，投资总规模为4361亿元。贵阳到广州的高速铁路名列其中。

　　公开资料称，贵广高速铁路是西南地区继南昆线之后的又一条重要的出海通道，它将长期与外界阻隔、无直接出海口的大西南(除广西外)提供了一条便捷的出海通道，是我国高速铁路网中的一条重要的东西向铁路大动脉。

　　贵广高速铁路全长857公里，沿线共设30个车站，沿途经过贵州省、广西壮族自治区，并终于广东。

　　国内多数重量级工程建设单位云集贵广，承接贵广高铁的建设。1标——中铁2局、2标——中铁隧道局、3标——中铁5局、4标——中铁18局、5标——中交2公局、6标——中铁12局、7标——中铁23局••••••

　　建设方则通过招标组织原材。在高铁施工建设的材料表中，A代表钢筋，B代表水泥，C代表粉煤灰。

　　重庆云帆是中铁18局的供货商，其承接的C06包件中标价为2960万元，粉煤灰价格为310元/吨。

　　云帆公司的灰源是玉屏县大龙电厂，该厂的级别灰价格为80元/吨。

　　差价虽然高达230元，但内部人士称，云帆公司注定是要亏本的——大龙电厂拉货到中铁18局项目部施工现场，距离约350公里，按市场最低价0.6元/吨/公里计算，运费是210元，

　　途中，当地路政设置多处治超点，交通部门相关条例规：，超过25吨就算超载，罐车车主必须接受路政罚款，每个治超点的罚款数额在200—8000元不等。粉煤灰运输罐车多为前四后八(前四轮后八轮)，实际载重为35—48吨，需要不停交罚款。

　　其次，供货商还必须为每吨粉煤灰支付各种税费，额度约30元/吨。

　　所以，重庆云帆公司从大龙电厂送到施工现场，所需成本约335元，高于其中标价25元。

　　同样的问题出现在另一家广西南宁益川环保材料有限公司(以下简称南宁益川)身上。它是2标中铁隧道的供货商，承接C02、C03包件，粉煤灰中标价为324元/吨，灰源也是贵州铜仁地区玉屏县大龙电厂。

　　南宁益川的罐车从大龙电厂到中铁隧道局施工现场，里程近400公里，运费成本就约240元。

　　再加上上述其他开支，南宁益川供一吨粉煤灰给中铁隧道，就要亏本约50元。

　　贵广高铁每个包件至少需要六七万吨粉煤灰，以此计算，南宁益川承接一个包件就亏本350余万。

　　没有一个公司愿意亏本，更何况是巨大而致命的亏损。

　　内部人士说，这两个公司为了竞标花了不少气力，“谁想自己为人家干活，还贴钱呢”。

　　原料价格、运输成本、税收等都无法改变，供货商们只好去找低价粉煤灰——价格在20元/吨以内。但俗话说，“便宜无好货”，这些粉煤灰因燃烧不充分或者杂质太多，不能达到《用于水泥和混凝土中的粉煤灰》国家标准(GB/T1596—2005)，是国家严令禁止进入不重点公路铁路建设的物质。

　　购买低价的不达标粉煤灰、然后以等级灰的价钱输送给贵广高铁，这就是这些供货商扭亏为盈的唯一途径。

　　据悉，贵广高铁在招标中有硬性规定——低价中标，管理高层觉得这样能为国家节约开支，“用尽量少的钱办好尽量多的事情”。

　　尽管有施工方、监理方等对水泥、钢筋和粉煤灰等建筑材料制定了采购流程、检测规定和层层监督，但具体执行的员工则因为多种原因，和供货商形成某种暧昧关系，对他们的供货睁一只眼闭一只眼，也就帮助了供货商能顺利实现以次充好，以劣充优。

　　贵广高铁内部人士透露说，只有个别项目部对粉煤灰实行“监装”，确保了高铁的施工质量安全——安排专人在粉煤灰供应地对装罐车辆封签，到达目的地后，如果封签被损毁，工地将拒收。

　　其中有一家曾在武广高铁猖獗提供假粉煤灰的公司，继续在贵广高铁作假，几乎是畅通无阻。

　　这条被称为是中国西南最重要的高铁还被爆出其他材料质量问题。

　　贵广高铁的一份“投标情况一览表”登记了B06水泥招标的数个单位。最终，B06包件被贵州科飞物流有限公司中标，标价为541元/吨，而另外数个低于这个数值的投标单位，都未中标。

　　尽管是高价中标，贵州科飞物流有限公司理应供应合格的水泥，但这家公司竟运送立窑水泥给高铁，赚取巨额利润。

　　据悉，贵州科飞物流有限公司水泥投标时使用桂林兴安海螺和柳州鱼峰品牌，中标后，贵州科飞在原材料和运费上下功夫，在当地购买廉价的立窑水泥送往高铁工地，而立窑水泥是属于被淘汰的水泥，严格禁止在高速公路及高铁使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