叶永烈,著名作家,彭加木塑像发起人之一。1980年6月彭加木失踪后,叶永烈经钱学森批准,成为唯一进入罗布泊参加搜寻行动的作家。2006年6月,叶永烈历经前后二十几年艰辛采访写成的长篇纪实著作《追寻彭加木》面世,引起巨大反响。在彭加木失踪30周年之际,叶永烈特为《海南周刊》撰稿,讲述彭加木失踪前后的种种细节。
港报登奇闻:彭加木在美出现
1980年10月11日,香港《中报》在头版头条位置,以大字标题和整版篇幅,刊载了一则天下奇闻:
在罗布泊失踪名科学家彭加木突在美出现 熟人见面拒绝相认
周光磊致函本报报道经过
据云,在1980年9月14日下午七时许,一个名叫周光磊的“中国留美学者”,在华盛顿的一家饭馆里吃晚饭的时候,竟然看见了中国失踪了的科学家———彭加木!
报道写得有鼻子有眼,就像真的有那么一回事似的。可惜,缺少一帧彭加木在华盛顿的照片!
虽说拿不出照片,《中报》唯恐读者不信,还登出了周光磊为此事写给北京大学校长周培源的一封信的影印件。在信中,周光磊自称是彭加木三十年前的老朋友,交往甚密。信中说,“突见彭加木随同两个美国人步入馆内,当即趋前问候,未料彭兄竟当面不认,随即与两美国人匆匆离去。”
《中报》的奇闻刊出之后,海外一片哗然。美国合众国际社立刻转发。日本《产经新闻》马上予以转载。美国之音广播了,台湾的广播电台也立即播出……
为了澄清事实,新华社记者进行了调查。
周培源先生说:“我从不认识周光磊。”
彭加木夫人夏叔芳对新华社记者发表了谈话:“我们从来就不认识周光磊这个人,彭加木也从来没有谈起过这个人。周光磊既然自称30年前就同老彭交往甚深,还称呼我什么‘淑芳嫂’,把我的名字都写错了(把‘叔’错成‘淑’),这怎么可能是老彭‘交往甚密’的老友?”
新华社记者的调查,以铁的事实戳穿了那个所谓的“周光磊”编造的谎言。
“长江”发来的紧急电报
1980年6月16日夜10点10分,新疆罗布泊附近中国人民解放军马兰基地的电台,突然收到代号为“长江”的一份求援电报:
“我们今天二十点到达库鲁库多克地区西大约十公里地方。我们缺油和水。请紧急支援油和水各五百公斤。在18日运送到这里。请示作战处办理,请转告乌鲁木齐。另,捕获一头野骆驼。” 长江
电报很快就被送到马兰基地驻军作战处处长周夫有手中。
“长江”就是中国科学院新疆分院科学考察队的代号。周夫有在罗布泊地区工作20多年了,竟还是第一次听说“库鲁库多克”这一地名。
周夫有打开五十万分之一的地图,细细寻找着,依旧查不到“库鲁库多克”,而只有“库木库都克”。
周夫有除把这一求援急电转告上级领导及中国科学院新疆分院之外,立即请报务员复电考察队:“报告宿营点座标”。
很快地,上级领导通知周夫有,同意用飞机调运急救物资。
然而,考察队究竟在哪里?直到翌日9点30分,“长江”复电了:“我们无法前进,请飞机前来支援。标志:一杆红旗。地点:东经91°50′,北纬40°17′。”
周夫有赶紧查看地图,原来,他们在电报中把库木库都克误为“库鲁库多克”。
从乌鲁木齐到库木库都克,空中距离近千公里,库木库都克附近是一片沙漠,一般飞机无法着陆,只有直升飞机才能担负起救援工作。不过,直升飞机的飞行速度不快,又不能远航,需要在途中加油。
当天下午,一架直升飞机从乌鲁木齐飞到了罗布泊附近驻军基地马兰。
加足汽油之后,周夫有坐上直升飞机,飞到一个前沿阵地“720”。飞机到达那里,已经是晚上10点20分了。
17日晚9时30分,720基地驻军的电台收到“长江”的紧急电报:“18日凌晨2:00联络,有重要情况报告。”
好不容易到了凌晨两点,无线电波终于传来了“长江”发出的惊人消息:“彭副院长17日10时一人外出未回。我们正在继续寻找。请作战处立即(将此事)告诉新疆分院常委。请派飞机寻找并告知飞机起飞时间。”
彭加木最后留下的字条。(资料图片)
考察队临时转向东进
“彭副院长”是谁?
他,就是中国科学院新疆分院副院长、中国科学院上海生物化学研究所研究员、植物病毒专家彭加木。
彭加木,55岁,稍高的个子。他讲话声音不大,带有广东口音,讲话缓慢。他戴着一副茶褐色边框的近视眼镜,度数不深。
“彭加木”这个名字,对于上了年纪的读者来说,大都是很熟悉的。在1964年,全国各报刊曾显著报道过他的感人事迹。
然而,如今他为什么“一人外出未归”?出了什么事?
事情是这样的:1980年5月3日,彭加木率领一支十人考察队,共一辆大卡车、二辆越野车,从乌鲁木齐出发到南疆罗布泊地区考察。
据笔者从考察队员阎鸿健的笔记本上的记录所见,5月8月上午十一时,彭加木率队离开马兰,在当天下午五时到达720基地,行程二百九十多公里。……
5月30日清晨,彭加木率队进入罗布泊湖区。经过七天奋战,彭加木率领的考察队终于从北到南,成功地穿过了罗布泊———这在历史上还是第一次穿越这个神秘的干涸了的盐湖。
6月7日,考察队到了南疆的一个小城镇———米兰,宣布休息。按原计划,考察工作到此结束,全队沿南疆公路北上,回到乌鲁木齐。
然而,就在这个时候,彭加木却放着笔直平坦的南疆柏油公路不走,建议在归途中进行一次新的罗布泊东线考察:由米兰东进,经过东力克、落瓦塞、山兰子、库木库都克、羊塔克库都克、红十井、开元、新东一号,然后取道吐尔逊北上,返回乌鲁木齐。这样,往东绕了一个大圈,路途当然远了,然而这一带正是古代“丝绸之路”经过的地方,很值得考察一下。
彭加木买了一斤青岛食品厂出品的椰子奶油糖———这是他的习惯,外出时常买点糖果,当胜利归来或半途休息时,拿出来“请客”。
考察队员马仁文告诉笔者,彭加木所率的科学考察队离开米兰的时间,是1980年6月11日清晨7点半。当时全队十人分乘一辆越野车、一辆八座中吉普车和一辆大卡车。汽车离开了平坦的柏油马路,朝东进发了。
彭加木(右)在新疆考察。(资料图片)
独自找水留下字条
6月16日,考察队终于来到了疏勒河故道。
这天下午二时,考察队在疏勒河南岸的库木库都克扎营。
在东进日子里,考察队“打一枪换一个地方”———每天都在一个新地方宿营,从未在同一地点睡过两次觉,每夜平均只睡三四个小时。当他们到达库木库都克时,已经非常疲乏。在疏勒河故道南边是广阔的库穆塔克沙漠,考察队选中了沙漠中的一个地方,准备安营扎寨。
正当考察队员们支起了帐篷,准备烧饭时才发觉水已经所剩无几了,汽油也不多了。
在这里,没有水,就无法生活!
怎么办呢?经过全队讨论,决定向附近驻军告急求援。大家都记得,出发时附近驻军首长一再叮嘱:“需要什么,尽管说,我们大力支援!”
彭加木虽然也同意大家的意见,但是,他提出了新建议:用直升飞机运水,太贵了!直升飞机飞行一小时,就要花两千多元(注:这是当时的价格)。从附近驻军基地飞到这里,来回要好几个小时,运一趟水得花费国家上万元资金,我们能不能自力更生,就近找水呢?
附近哪里有水呢?彭加木是一个有心人。
不久前,他在与马兰基地的参谋张占民闲谈之中,听说这样一件事:1980年1月,中央电视台与日本联合拍摄电视纪录片《丝绸之路》,曾在“八一泉”加过水。“八一泉”位于疏勒河故道北岸,在库木库都克东北约三十多公里处。
彭加木拿出地图细细研究:在库木库都克以东的疏勒河南岸,在羊达克库都克附近,还标着四个井位。在蒙语中,“库都克”就是“井”的意思。
正因为这样,彭加木坚信,东面有水井,一定能找到水!
6月16日晚九时,考察队支好帐篷,安营扎寨。架好天线之后,6月16日夜10点10分,考察队向720基地驻军发出了求援电报。请他们把电报转交新疆军区红山司令部。电报稿是彭加木拟的。
马仁文记得,彭加木当时对大家说,我们尽量自己去找水,这样可以节省国家费用。飞机支援的架次越少越好,我们要自力更生。
17日上午九时,在吃早饭的时候,彭加木再一次提出,要向东去找水井。他提议开车往东去找水井,从库木库都克到羊塔库都克再到克孜勒塔格。当时计算了一下,这一路线单程为一百二十公里,要用掉半桶汽油。
队员们劝他,等与部队联系之后,再作决定。
彭加木说,一边与部队联系,一边向东去找水井。如果找到水井,就通知部队不要再派飞机运水了。
彭加木说完,离开了帐篷,坐到他自己平时乘坐的越野车里,查阅地图。
11时30分,考察队收到驻军的复电。当把密电码转译出来,快12点了。
副队长汪文先收看了电文,便想送去给彭加木看。汪文先走出帐篷,到彭加木的车内看了一下,没人!
12点30分,原在63号大卡车下休息的司机王万轩,去越野车拿衣服。他在越野车的驾驶室里,发现彭加木的那本地图册中夹着一张纸条,纸条有一半露出外边,上面用铅笔写着:
我往东去找水井
彭 17/6 10:30
彭加木留下纸条,往东去了!
在这次出发考察前,人们曾提醒过他:“当心,戈壁滩上常死人!”
彭加木摇头答道:“我就不信,戈壁滩上会死人?”
从此,人们再也没有见到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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