张宝艳,吉林省通化市人,2009年度十大法治人物。2007年,她与丈夫秦艳友一同创建“宝贝回家寻子网”,专门帮助被拐卖、被遗弃和走失的孩子以及流浪乞讨儿童回家。目前,在“宝贝回家”志愿者组织登记注册的志愿者已逾1.4万人,成功帮助80多名离散儿童与家人团聚。 “宝贝回家寻子网”上一些有着同样经历的家长,从该网站上收集了2700个丢失孩子的照片,印制了共计10万份的传单,准备走遍全国,在寻找自己的孩子、寻找线索的同时,做好宣传,提醒其他家长们要看管好自己的孩子。这是2010年1月3日中午,在河南省郑州市二七广场上,丢失了孩子的家长展出了自费印制的由2700个丢失儿童头像组成的长幅海报。沙浪摄
冬日晨光微曦,K429次列车缓缓停靠在吉林通化车站。
记者按照张宝艳手机短信的指示,走出车站,来到城区中心地带一栋老旧的居民楼前。
这是周日上午,张宝艳和丈夫秦艳友在家等候记者多时。
进门还未坐下,就听张宝艳大声地说:“我们志愿者这几天又找回8个孩子!”夫妻俩内心充盈的喜悦绽放在脸上。
就在一个多月前―――2009年12月4日晚,中央电视台2009年度中国十大法治人物评选暨颁奖典礼上,上台领奖的张宝艳还表情凝重地说:“现在我们找到了75个孩子,但是我们网站上还有3758个孩子没找到。”
刚刚找到8个孩子的消息,对于张宝艳以及她身后的民间寻子志愿者大军来说,无疑是莫大的鼓舞。
“超越谋杀的罪恶”
冬寒将窗玻璃上吸附的热气凝成冰花,阳光在冰花上散射出斑斑驳驳的耀眼光亮。曼妙美丽的冰花犹如张宝艳的人生历程不可思议……
张宝艳酷爱读书,年轻时常怀着文学梦想憧憬未来。
如果不是对人生、对孩子、对家庭的挚爱,如果不是看到那篇题为《超越谋杀的罪恶》的报告文学,也许就不会有张宝艳今天的所作所为。
1992年,而立之年的张宝艳最疼爱的儿子刚满3岁,尚在咿呀学语之中。就是在这个时候,这位年轻母亲看到了那篇《超越谋杀的罪恶》。读罢,她陷入了震惊、愤怒、悲伤之中。这篇报告文学详尽披露了拐卖孩子的犯罪恶行。张宝艳在心里把自己置换成一个个不幸的家长,惊恐地想象着丢失孩子后天塌地陷的情景。
“以前只知道社会上有送养孩子的,从没听说过拐卖孩子,不相信真有这回事!”抱着“宁可信其有”的恐惧心理,张宝艳开始有意识地教年幼儿子在与父母走散时怎么办―――不跟陌生人走,去找警察叔叔等等。
真有那么一回,姥姥牵着小外孙逛商场,一不留神走散了。儿子按妈妈平时教的,自己镇静地认路回家。可父母上班锁住了家门,他找到附近不远处的姥姥家。姥爷见小外孙自己回来,以为老伴儿先让外孙回来了,没再细问。
姥姥在商场一转身不见了外孙,找了几个来回就慌了神儿,打电话告诉正在银行上班的张宝艳。接到电话后,张宝艳脑袋“轰”地一响,几个同事见她神色不对,连忙跟她奔出单位……
下班时分,姥爷领着外孙走进张宝艳家门时,看到焦急沮丧的老伴和泪流满面的女儿、女婿,这才知道全家除了他之外,已经火急火燎地“找翻天了”。
曾设想写剧本感召人贩子
这次惊吓让张宝艳和丈夫真切地体会到父母丢失孩子痛不欲生的感受。
从此,每逢看到街头张贴的寻人启事,尤其是寻找孩子的,他们总要仔细看个究竟,总想着能不能帮人家找回失散的孩子。
爱好文学的张宝艳曾天真地设想―――人贩子也许不知道父母在孩子被拐卖后有多么痛苦。如果把这些痛苦写成小说、写成剧本,人贩子看到后被打动,也许就会停止这种丧尽天良的犯罪行为。
夫妻俩开始四处搜集素材写成小说,但却找不到地方发表。想到写剧本也许更有影响力,夫妻俩专程到北京采买怎样写剧本的专业书籍。转眼进入2000年,夫妻俩继续构思剧本。他们与一些丢失孩子的家长进行沟通,知道湖南有位家长破费几十万元张贴寻人启事,往往是刚刚贴好不久就被人撕掉,再加上风吹雨淋,张贴寻人启事未必是最佳办法。
怎样才能更有效地帮助丢失孩子的家长找到孩子?
“我丈夫说建个寻人网站比贴寻人启事好。”张宝艳说。
秦艳友大学学的是计算机专业,从互联网逐渐普及的趋向看,这的确是个好主意。秦艳友在网络上试着搜索,看看有没有寻人网站,结果真搜出一些。不过,这些网站都是收费的,仅仅将丢失孩子的照片贴在网页上一年就要收费六七百元。
剧本设想演变为现实寻子网站
“建个免费寻找孩子的网站如何?”
这个念头以及围绕这个念头展开的想象,被引入剧本写作中。张宝艳以丈夫为原型,将剧本主人公设计为搞计算机专业的,为找寻丢失的孩子,成立起“太阳城寻子联盟”,将丢失孩子的家长聚集在一起,招募各地志愿者,联手寻找丢失的孩子……
哪想到,写好的剧本谈了两家影视公司均未签约,但“太阳城寻子联盟”却演变成现实中的“宝贝回家寻子网”及“宝贝回家”志愿者组织。
经过半年时间的筹备,“宝贝回家寻子网”于2007年4月30日开通。2008年1月18日,“宝贝回家”志愿者组织在吉林省通化市民政局成功注册。
“宝贝回家寻子网”创建伊始,就笃定不收一分钱。这个民间公益网站最初每天只有几十次、几百次的浏览量,到2010年已突破3万人次。
从来就没有一帆风顺的事情。宝贝寻子网站有过多次变更服务器的经历,在一年里更换了三家,还有两次被服务商强行关闭。租用服务器要预交全年费用,中途更换服务器时,服务商不退还一分钱,这笔钱全由夫妻俩支出。
“我没有工资收入,到去年9月之前,我家全靠丈夫一个人的工资。”张宝艳说,她在2002年从银行辞了职,到山东帮助表哥创业。后来考虑到儿子临近中考,她放弃了山东任职的岗位。回家照顾儿子之余,开过酒店也办过典当行,直至把自己的文学梦延续转移到“宝贝回家寻子网”,全心全意地干起来。
深夜电话拯救“自杀边缘人”
张宝艳的姓名和手机都公开在网上。
她曾在凌晨两点接过一个从广东深圳打来的电话,一个大男人在手机另一端“嗷嗷”地哭,哽咽着说,如果张宝艳不接这个电话,他就打定主意跳楼。
这位父亲3岁半的儿子在家门外独自玩耍时被人贩子拐走。找人调监控录像,对方说监控录像坏了;找当地媒体登寻人启事,人家说在头版刊登要2万元。
绝望的父亲强装镇静劝慰老人、安抚妻子。夜深时分,亲人都睡熟了,思念儿子的悲苦令这位父亲万箭穿心。听说有个宝贝回家寻子网站,在查找到张宝艳的手机号码后,他向楼顶走去,心中的念头一再强化―――对方不接这个电话就跳楼。
所幸的是,24小时开机的张宝艳接到了这个电话……
在江苏无锡打工的一位父亲,在年幼儿子丢失后打张宝艳手机,抽泣呜咽半个多小时后才能一点点讲明悲惨遭遇,而不熟悉对方方言的张宝艳也是费尽气力才一点点听明白。
“听每位家长诉说,他们哭,我也哭。”张宝艳曾哭得眼睛红肿、头痛、心痛,整天沉浸在无边悲苦中难以自拔,丈夫秦艳友也感受到极大的心理压力。
一天夜半,张宝艳听到耳边响起越来越大的哭泣声―――是丈夫从噩梦中惊醒,枕头濡湿一片泪迹,丈夫告诉她,“我梦见咱们东东丢了,找不回来了!”
当时,丈夫还对她说:“老婆,这太折磨人了,咱不能做下去了。”张宝艳叹口气说:“我说你做梦都急成这样,人家丢了孩子,有急疯的、急死的,咱们能不做下去吗?”
创建宝贝回家寻子网站未及3年,各地发生的丢失孩子的辛酸悲剧越来越多地汇集在这个网络平台上。
一个被拐男孩的母亲和外婆,历尽周折打探出人贩子在农村的家,乘长途车跨省前往,到人贩子家帮着种地,一连干了几个月,只为感动人贩子的家人,指望人贩子良心发现,将她家的4岁男娃儿找回来。
一位家住江边的父亲,在孩子丢失后,遍寻江湾,甚至破费钱财,请人在沿江两岸搜寻十数里。
一位母亲,在丢失孩子的21年里,不管在哪里听到有孩子的一丝线索,都会毫不犹豫地奔去。这位母亲至今未找到自己的孩子,但她帮助6个走失的孩子找到了家。
坚持24小时开机,坚持及时接听求助来电,张宝艳从不厌烦、从不拒绝。
如此付出,需要极大的毅力和超常的耐心。张宝艳那亲切的声音,为那些焦虑万分、走投无路的家长送去了莫大的慰藉,也激发起越来越多志同道合者的勇气。
“是大家的勇气和信心支持我坚定地走下去!”张宝艳这样说。
从“游击队”到“正规军”
偌大的写字桌摆放在卧室窗前,桌面上摆着一台从不关机的笔记本电脑。
张宝艳向记者介绍网站的各个功能区及分隔在各个区域里人数众多的QQ群。
在宝贝回家寻子网站里,天天有人负责搜集相关新闻和动态信息。只要网上出现带有“认领”、“打拐”、“寻亲”、“寻人”、“寻子”等关键词的消息,就会被编辑罗列进这个网站的固定板块里。有40多名志愿者保证这项工作的落实,他们提前将每天的值班表分配到具体人头上,还有人负责监督值班情况。
网站有十几名志愿者专门负责对全国119个寻人网络页面进行全天查阅,特别留意新登出的寻人、寻家求助信息。经过会商安排,网站设立专门负责寻子的家长工作群,共有74名志愿者负责这项工作;网站还专门设立负责寻家的家长工作群,共有79名志愿者负责这项工作。在这两个家长工作群里,每天都有人撰写值班日志,并按制度规定,将日志发布在“群公告”里。
“我们网站各级管理人员不需考察学历。哪怕是社会最底层的人,只要他无私奉献爱心,大家从心里接受、服气,他就能成为最高层的管理人员。”张宝艳说,宝贝回家寻子网站里就有这样的人。
张宝艳操作着鼠标,记者不无惊讶地看到屏幕网站上标有“公安部工作群”的字样。
原来,公安部于2009年7月专门下达文件,要求全国各地打拐办公室入驻“宝贝回家寻子网”。眼下,在“公安部工作群”里,已有全国各地100多个打拐办公室的警员“落户”其中。
在2009年里,张宝艳和网站部分高层管理人员曾3次走进公安部,与有关部门负责人协商联手全国打拐事宜。公安部打拐办主任陈士渠最初进入这个网站时听从了张宝艳建议,将网名注册为“007”。当这个“007”参与到网站热烈讨论的人群中发表见解时,一下子被敏感的网友怀疑他是否具备公安背景,因为他的发言太与众不同了。
“后来,陈主任干脆把身份公开了。”张宝艳说,寻子家长们得知公安部与宝贝回家寻子网站建立起密切合作的关系,“很多人打来电话时哭了,我也哭了”,那些家长落泪欢呼,“我们再也不是游击队啦!”
新年伊始,宝贝回家寻子网站的志愿者人数还在增加,网站里注册的各地志愿者已经超越1.4万人,志愿者中有国家公职人员、领导干部、律师、警察、教师、自由职业者、记者、大学生、农民、工人。
有志愿者在电话里称张宝艳是“军首长”,是统领这支民间寻子志愿者大军的“军首长”。
“军首长”的儿子早不是当年在商场走丢的那个小宝贝了。已经成为大学生的他,现在也是宝贝回家组织中的一名积极的志愿者。
一天十几小时“粘”在网上
采访中,张宝艳的手机铃声不时响起。
秦艳友一次次地提醒她把耳机戴上,可妻子似乎不习惯,老是忘记,直至秦艳友忍无可忍,嘴里唠叨着亲手把耳机戴到妻子耳中。
秦艳友扭头对记者小声说,长时间接听手机对人体健康有害,张宝艳一天最多要接听上百个电话,耳机是刚买的,不提醒她就不戴。
“人家打来不能让人等着呀!”张宝艳有自己的道理。话音刚落又有电话打来,她忙不迭地把一只耳机塞进左耳,再把手机贴到右耳上。这举止叫秦艳友哭笑不得,连连叹气,说,“特犟,这人特犟!”
妻子有着令人啧啧称道的厨艺,但自从网站开办,丈夫就没了这份口福,眼看着妻子早起晚睡,一连十几个小时“粘”在网上,端着饭碗也得走到电脑前,搁下饭碗还在电脑前。好容易求妻子做顿可口饭菜,人家点火架锅烧上水,把什么东西往大锅里一扔完事,锅都烧漏了几个。无可奈何的秦艳友给妻子起个绰号―――“张大炖”。妻子围着围裙、从厨房里端着香喷喷饭菜走来的情景,似乎永远留存在记忆中了。
妻子颈椎疼、胃疼、头晕眼花、血压高,有一次半夜胃疼得冒大汗,十几天不见好转,秦艳友陪她到北京看病。就这样,怎么劝都不行,害得秦艳友动员网站志愿者监视妻子全天上网时间,又动员儿子劝他妈妈不要把身体搞垮。
“做好事不能不要命。”秦艳友对妻子说,“你不心疼我也就罢了,你要是早早落下一身病,不就没法把你的事业长久持续下去了吗?”
希望没有孩子被拐卖
宝贝回家网站办公室距张宝艳家只需徒步走几分钟,在另一栋居民楼的六层。
张宝艳领着记者来到了这里。这是个两居室的单元房,一间屋里安放着两张对拼的办公桌,桌上摆着新购置的电脑、电话、传真与扫描一体机。
因为是周日,办公人员都已回家,这里十分安静。
“实际上,我已经不算志愿者了!”张宝艳一声轻叹,缓缓转头向窗外望去,神情似乎没有任何变化,语气中却流露出难以掩饰的惆怅。
原来,经过网站管理人员反复讨论,一直拒绝拿工资的张宝艳终于服从了大家的建议和表决,从2009年9月起成为宝贝回家网站的专职工作人员,享受由赞助单位提供的工资。与张宝艳一同成为专职工作人员的还有另外3人。网站的所有收支全部公开,4名专职工作人员的工资随时随地接受网站全体管理者的审查。
进入2010年,除了日常工作外,宝贝回家寻子网站期待在今年“两会”召开时,能有人大代表和政协委员将他们写好的有关建议递交上去。记者看到,已经拟写完成的建议中提到:
―――摧毁买方市场,严惩买主,彻底堵住拐卖儿童的源头;
―――建立一个国家失踪人口信息系统,公安、民政结合起来,真正地提高寻人效率;
―――呼吁立法严禁带领未成年人乞讨、卖艺,对流浪乞讨儿童实行强制性救助;
―――修改现行的收养法规,杜绝以收养名义收买被拐儿童;
―――建立救助流浪、乞讨儿童专项基金;完善福利制度……
“网站不是我的,是大家的。”张宝艳对记者说,“我和大家心里最盼望的是:没有孩子被拐卖,没有家长丢失孩子,到那时让我们关掉宝贝回家寻子网站也不遗憾!”加拿大华人网 http://www.sinoca.com/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