重庆红岩村的工作人员回忆当年做秘密工作的往事
前一个时期因为工作关系,我采访了当年在重庆红岩村工作过的袁超俊同志,他谈起当年在重庆做地下工作的往事,仍然头脑清晰,记忆清楚,就像讲述一个个惊险的故事。笔者将他的回忆整理成文,希望能够为后人留下一段历史……
上篇:做秘密交通工作
秘密交通工作是笼罩一些神秘色彩的特殊领域,是机密性、政策性、纪律性、技术性都很强的重要工作。当年在重庆,为加强秘密交通工作,周恩来不仅提出严格而细致的要求,而且采取许多改进措施,指示袁超俊做了大量工作。下面是袁老的回忆:
首先,加强职业掩护。秘密交通人员都是以固定职业作掩护,按照职业要求扮演各种社会角色,而且时间很长,有的几年,乃至十几年,期间不能有一点破绽。为此,周副主席提出严格要求:秘密交通人员要扮什么像什么,言谈、气质、行为、服饰、发型,甚至一举一动都要与扮演的角色相符合。
扮演角色就要化装。秘密交通员的化装不是演戏剧,要实实在在,从内到外都要按职业身份的要求改变自己。如有的同志扮演哥老会的人,首先就要学会哥老会的语言,这样才能与哥老会的人接头会晤。有的女同志扮演资本家的千金小姐,在化装上不仅是穿高跟鞋、涂口红,而且一举一动都要流露出"娇骄"二气。为此,周副主席多次指示秘密交通员:无论是化装还是原装,服装一定要整洁,头发要梳好,皮鞋要擦净;避免衣服邋遢、头发蓬乱、皮鞋不擦。因为在上世纪30年代,有的地下工作者不太注意细节,虽然扮作商人、官员,西装革履,但衣服皱皱巴巴,还是像个农民,有时候被特务识破。在地下工作上,周副主席考虑得非常全面细致。
我们当时化装的衣服,来源于两个渠道。一是来自内部,一些学生、知识分子及他们的家属去延安时,将身上的西装、旗袍、长衫等脱下来,换上八路军军装,这些换下来的衣服都保存起来,我们用时从中选;另一个是来自外部,到秘密交通员朱晓云所在的拍卖行去买。
第二,提高技术工作,这是地下交通工作的重点。为此,周副主席亲自抓,他让办事处在三楼腾出一间屋子,作我的秘密工作室,还把大叛徒顾顺章叛变后为培训国民党特务写的《特务工作理论和实际》一书交给我,让我认真研读,全面了解敌特对付我们的种种办法,提高我们的隐蔽方法,改进保密伪装技术。遵照周副主席指示,我努力研读这本书,弄通弄准国民党特务对付我们的招数,然后有的放矢,改进我们的保密技术。
为保证机密文件的安全,我们选用了许多办法。先是用极小的字写在极薄的纸上,然后将之卷好,用蜡封上,其大小不得超过花生粒。根据国民党搜查的规律,将之藏到他们不太注意的地方,如自来水笔的笔管里、牙膏皮内,或者缝在衣服的边角里。由于隐藏得好,没出过什么事。但有一次我疏忽了,把一个秘密文件卷好,用蜡封上,放在牙膏筒里,由于密封不严,侵入液体,把字迹弄模糊了,好在还能看清。
为防止国民党军、警、宪、特搜查往来传递的文件,我们又采用密写和暗语等方法。密写通常有两种:一是用米汤书写,用碘酒涂了显影;另一个是用明矾水写,放到水面上显影。这两种方法容易被国民党有关人员查出来,我们改用黄血盐水书写,用绿矾水涂了显字;或者用绿矾水写,用黄血盐水显字。为了不致弄错,以邮票为记号,邮票正贴表示什么,邮票倒贴又表示什么。
有时候在邮递信件时,不用密写,改用事先约好的暗语公开写,这种暗语基本是反语。如:通知接头时间、地点,可写我4月5日不能去看姑妈,实意就是约定4月5日接头。再如:通知到达重庆时间,公开信可写,因车票难买,我1月10日不能赶到重庆,这就是说于1月10日抵达重庆。
第三,加强保密。南方局是我党在国统区的领导中枢,也是秘密交通工作的指挥中心。因此,经常有我党在各地的交通员前来递送重要情报;有打入敌人内部的党的地下工作者,秘密前来面见周副主席;也有各省市党的负责同志,在交通员掩护下前来请示工作。对于他们的安全,周副主席非常重视,一再叮嘱我,一定保证他们的安全,对他们的身份保密。
重庆是国民党的陪都,大大小小的特务遍布山城,红岩村办事处则处于特务包围中。据老同志们讲:办事处的西边山上,是宋子文的公馆,有全套的特务机构;山下是国民参政会的大楼,王世杰的公馆在那儿,也有装备完善的特务。从办事处大门口到公路有500多米,这段路布满了特务流动哨。从公路进入红岩村的路口有个小屋,安置了一伙特务,凡是来办事处的人,他们都注意辨认,甚至照相;从办事处出去的人,他们派特务跟踪。
在这样险恶环境中,袁超俊他们是怎样完成往来接送的呢?袁老回忆:
如果来办事处的同志,能事先约好在市内某个地方等候,我们就开车把他们接来。有时我们也与要来的同志约定,在黎明前或者黄昏后他们自己上山,我们在半山坡上等候,把他们接到办事处。因为这时候特务看不清,也无法照相。特别重要的人员,不让其住招待所,而是单独安排在办事处的一个特别房间。外人不得进入。
他们离去时我们负责安全送走。党内比较重要的同志,我们都用汽车送进城。从办事处去外地的同志,自己能解决车、船票的,我们只发给路费。重要人物,我们委托城内秘密交通点帮助解决,并进行掩护。这时候就按秘密工作原则,双方安排好约会时间、地点、标志、接头暗语等,必要时密写介绍信。
在周副主席领导下,我们一直小心谨慎,来去办事处的同志没有出过什么差错。
在周恩来亲自过问下,我们做秘密交通工作的水平不断提高,更培养出了一大批像李侠、唐亚子那样的优秀交通员。
下篇:做秘密经济工作
做秘密经济工作,不仅要具备智慧和魄力,更要有对党和革命的事业的忠诚,有很强的保密性、纪律性及相关技能。为此,周恩来非常注重对经济干部的培养、教育和保护。在他的关怀下,一批经济干部成长起来,为秘密经济工作做出贡献的卢绪章,就是他一手培养的。当年负责联系的袁超俊老人作了回忆:
周副主席经常派我下山把卢绪章接来,而且特意叮嘱,一定保密。我理解周副主席的意图,卢绪章在重庆接触人多,熟悉他的人也多,一旦有人发现他到红岩办事处,张扬出去,那就不仅是暴露身份的问题了。为此我非常慎重,每次我都亲自开车把他接来,再把他送走。在办事处周副主席和他彻夜长谈,指示他在做好经济工作同时做好情报工作,要寓情报与统战中,为此要广交友。周副主席多次讲,地下工作者要做红心萝卜,外皮是白的,内心是红的。在这情融融意深深的交谈中,周副主席把党的方针、政策和工作方法传授给他,启发他的悟性,使他渐渐成熟。
为帮助卢绪章迅速掌握收集情报的方法,周副主席还让我传授经验。我把所掌握的技术和操作方法全部告诉他,他们很快掌握,并在实际中创造性的运用。
在重庆,秘密财务工作不仅重要,而且更为保密。为此,周恩来指示特别会计部门,一定要安全第一、保密第一。特别会计部门的同志们认真执行,工作细之又细。下面是负责特别会计工作的袁超俊老人的回忆:
特别会计部门除我还有两位女同志,她们是刘昂和王辉,负责管理账目和现金。我们遵照周副主席指示,在账目上采取安全措施。账本都是用极薄的纸做成,很小,有10元人民币的3/5大。这个小账本不显眼,平时锁在保险柜里,遇到紧急情况几秒钟就毁掉了,放之方便,毁之容易,敌人不易搜去。为了保密,每笔账目都用代号记下。有时代号由周副主席亲自定,有时我们自己定。这样一本莫名其妙的"天书",即使万一被敌人搜去,他们绞尽脑汁也破译不出来
每月收支的账目,由刘昂制成小小的明细表,由我和童小鹏初审,各自签字,然后送周副主席那里终审。基本每月初,周副主席审查账目,把我和刘昂、王辉都叫去。周副主席很认真,他打着算盘,一个数字一个数字地核算,一笔笔地审查,他的算盘打得又快又准,只见算盘珠上下跳动,一会就算完了。如果代号是我们起的,他不知道就问我们;如果遇到不明白的地方,他也问我们,和我们一起弄明白弄准。如果数字核不准,他更不放过,反复核算,直到完完全全核对为止。最后,他在账本上签上"周恩来"三个字。周副主席审查完,把账本交给我,我再把它锁到保险柜里。1943年6月,我随周副主席回延安,把历年的账本也带回。遵照周副主席指示,我一本本整理清楚,最后送到中央办公厅,交给赖祖列同志。
周副主席这种极端负责任的精神,深深教育着我们,激励我们做好秘密经济工作。当时国统区通货膨胀,我们工作人员每月只有三四元钱的生活费,生活很艰苦。尽管经济据点的同志们掌握着资金,特别会计部门的同志掌握着现金,可是谁也不动一分钱,连想都没想过。有时候我们饿着肚子去执行任务,手中的钞票都捏出了汗,也都一分不少的如数入账。
袁老和他的战友们出生入死的提款、送款非常艰险。他们要通过国民党军、警、宪的一道道检查,要躲过特务们的眼睛,每一步都与危险为伴。袁老说:
每次下山提款、送款,我都特别小心,先化好装,西装革履,拎着装钱的手提皮箱,一副商人派头上车。为甩掉跟踪的特务,小车并不直接奔向要去的地方,而是七拐八拐,开到离目的地很远的地方停车。我下车后先环顾一下四周,看有没有可疑迹象。如果一切正常,我就立即奔向目的地,抓紧完成任务,然后急速绕道上车,以免被特务发现此处,暴露目标。我上车后,司机加大油门直奔办事处。说实在的,尽管没出过差错,但是每次出去,我心里都像揣个小兔子,很紧张,完成任务回来,有时内衣都被汗水湿透了。因我手里提回来的不仅仅是钞票,那是党的活动经费,是同志们冒着生命危险筹措来的啊!
有一次,周副主席交给我很大一笔美金,让我伪装好。我接过来后想了许多办法。先把它放在皮箱底的夹层里,太厚,不行;从厚厚的的大字典中取出一部分,把美金镶嵌进去,从外形看和字典一样,但是还不妥,一旦特务搜查,不是又暴露了吗?
想来想去,我只好把这些钞票用胶水粘在一起,外面糊上纸,变成一块厚纸板,放在箱子底下。
在袁老讲述中,有这样一件往事扣人心弦:
那是1942年的一天夜晚,我受命带着大叠钞票到棉花街秘密交通点接头。临行前我化装成一个商人,把钱装在密码箱里。为防意外,我不用司机,亲自驾车,按事先约定地点,来到这个交通点的楼口。我一步一步踏上楼梯,可尚未到交通点这位同志家时,从楼上下来一位国民党官员,冷冷地看我两眼,我也不卑不亢地打量他两眼,他突然问我:"你找谁?"我一下怔住了,因为很快就到交通点门口了,莫非出了什么事情?我的心悬了起来。就在我愣神的一刹那,他忽地冲上前揪住我的衣服,不容分说又推又扭地把我往楼下拽。我大声质问他为什么?他竟说我是小偷。这句话让我悬着的心悄悄落下,证明交通点没出事。这样,我被他野蛮地拽到楼外旁边的警察局。
怎样摆脱他们的纠缠呢?既要保护好随身带的美金,又要按时完成任务。我灵机一动,利用自己扮演的角色进行掩护,与他们明斗,想办法镇唬住他们。于是我昂首挺胸,理直气壮地说:"你们说我是贼,真是开国际玩笑,凭我这堂堂的商人,怎么能去当贼?"我一边说一边指着自己的西装革履。
那个官员没有被镇住,气哼哼地说:"看衣服就说不是小偷,没那么容易,前几天我们就抓住一个小偷,穿的也是这么阔气,说不定你是个穷光蛋呢!"
我马上从衣袋里掏出一张美钞,在他和警察局的人面前晃了晃说:"看看,大爷有钱!"
然而,他们还是不放过我,无奈我只好亮出最后王牌--徐恩曾。他是国民党的特务头子,而且今晚周副主席也在那里。于是我轻蔑地看了他们两眼,很神气地说:"既然你们不相信,那么,就请跟我走一趟吧,咱们到徐恩曾府上说话,在这儿犯不上跟你们磨嘴皮子,到那儿,你们就知道大爷我是谁了。"
这几个家伙有些被镇住了,但还是不见棺材不落泪,硬着头皮跟我走。我开车把他们带到徐恩曾宅院的门口,气哼哼地说:"到了,请下车吧,我进去汇报,你们稍候。"说完我进了屋,跟保卫周副主席的副官龙飞虎说了。龙飞虎随即走了出来,把他们臭骂一顿。这下子他们老实了,像霜打的茄子似的,耷拉着脑袋回去了。
类似这样的事,我们经常遇到,面对这种情况,一定要沉着冷静,才能化险为夷。加拿大华人网 http://www.sinoca.com/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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