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宝山矿区是一座以铁、铜为主的大型多金属硫化物矿区,从1970年开采至今,矿山开采使用剥采方式,造成严重水土流失,重金属元素随泥石流冲入横石河,其中,镉、铅都是致癌元素。
位于韶关大宝山矿附近的上坝村,因癌症死亡率较高而有广东“癌症村”之称。2005年,本报记者曾对这里进行过采访。4年之后,记者再次来到这里时,发现情况依然严峻,人口3461人的村子,已超过250人去世,并以每年10人死于癌症的比率递增。引发这场灾难的元凶,到底在哪儿?
大宝山山下一处沉淀池,早已干枯开裂,似乎进入了大漠荒芜地带。
行走在大宝山的泥石路面,随处可见被矿水浸染成五颜六色的小水渠。
洗矿后的矿水流入大宝山下的矿水沉淀池,在此聚集形成颜色十分艳丽的湖水。
2005年11月,凉桥村65岁的何永菊老人身患罕见的眼癌,已是晚期,每天被病魔折磨得神志不清。
2009年7月,凉桥村,身患眼癌的何永菊老人早已在2006年初就去世,其儿子常年在外打工,几乎不回家,如今破败的家中空无一人。与何永菊老人做了数十年邻居的王来贵老人,2007年检查患有胃癌,经过手术后,64岁的他如今仍旧健康地活着。
2005年11月,阳河村,70岁的张福才身患肺癌,整天呆在破旧的家中,咳嗽不停。
2009年7月,已经74岁的张福才老人依然健在,仍旧不停咳嗽,所不同的是老人现在双眼基本失明。
大宝山矿区是一座以铁、铜为主的大型多金属硫化物矿区,从1970年开采至今,矿山开采使用剥采方式,造成严重水土流失,重金属元素随泥石流冲入横石河,其中,镉、铅都是致癌元素。
人们已经快忘了何永菊,她死去快三年。她的屋门,从外面反锁,门口长满了半人高的杂草。她快被遗忘,因为她的死因在凉桥村实在太不惊人。
她患了眼癌。4年前,记者在家里见到她,她的家家徒四壁,她神志模糊,只是不断重复说,眼睛很痛很痛。
她住在大宝山矿区下游。凉桥、塘心、阳河、上坝,依次是最靠近大宝山的几个村子。在过去的几十年,矿山剥采带来了水土流失,这些村子的土壤、水源遭到严重污染,重金属镉是一种致癌物,它变成了大宝山流域泥土的一部分。村子里的井水、稻米,村民的头发、皮肤里,都能找到它。
它就像一个幽灵,顺着横石河往下流。凉桥村的土地,基本丧失了耕种功能。土红褐色,充斥着矿渣。靠近横石河,就有土地变成了杂草丛生的荒地。甘蔗被土地烧焦,歪倒在一边。凉桥村村委郭满花指着甘蔗地说,种甘蔗都长成这样,还能种啥。
患眼癌的何永菊应该也种过甘蔗,40年前,大宝山刚开采的时候,她应该还是一个年轻的姑娘,风华正茂。和村里人一样,她用河水灌溉土壤,吃菜吃米,洗脸刷牙,通过各种方式和河流发生联系。
水是维系生命的前提,然而,被污染的水在大宝山下游,却成了回荡的危险幽灵。横石河曾经是一条清澈、宽阔、要靠小船才能渡过的大河,现在,它浑黄、瘦小、孱弱,缺乏生命力。
没有人能够证明何永菊的死亡,和横石河水有任何联系。就像别的死者一样,她没有办法得到一分钱医疗补助,她死后,也不会有人给她的家属任何赔偿。
每年,凉桥、塘心、阳河、上坝,都有人相继死于癌症。其中上坝村已有超过250人去世,而且还在以每年10人的速度增加。
所以,何永菊的死并不稀奇。她会慢慢被遗忘。邻居王来贵还记得她,死后她的子女搬离了这座伤心的房子,给房子加上了铁锁。王来贵自己也得了胃癌,新诊断出来不久,他说自己的病时,淡然的就像是说别人的事情。
大宝山沟谷已经被泥石厚厚覆盖,聚集在泥坑中暗红的洗矿水与蓝天绿树形成强烈反差。
大宝山上的洗矿水沿着路边的水沟流入山下的沉淀池,做简单沉淀后便排放到下游的河道中。
2005年11月,阳河村74岁的张富昌老汉身患胃癌,待在家中,一脸阴沉。
2009年7月,身患胃癌的张富昌老汉依然健在,只是神志不是十分清醒。
2005年11月,阳河村90岁的何会明老人,因常年接触洗矿水,身患十几年的脚皮肤病,行动十分不便。
2009年7月回访时,何老汉已于08年去世,他儿子说,何会明08年检查得了肝癌,已是晚期,不久就去世了。
2005年11月,塘心村73岁的朱挺烈老人身患肝癌,每天的起居生活由老伴龙桂珍照看。
2009年7月,朱挺烈老人已于07年去世,留下77岁的老伴龙桂珍,独自生活在破旧的老屋内,居住在外的儿子偶尔回来看看老人。
癌症就像幽灵,荡漾在鱼米之乡的田间灶头。很多癌症患者对自己的病情一无所知。为了照顾他们的情绪,儿女会刻意隐瞒。
凉桥下游的阳河村,张富昌兄弟俩都患了癌症。他们的病在4年前就诊断出来了。74岁的张富昌患的是胃癌。儿子在家照顾他,张富昌穿着鲜艳的嫩黄色,坐在村口祠堂里,脸色随着天色渐暗。下午5点钟的太阳,有点昏黄,这是一天中最好的时光。远处收割的早稻,晒在小路上,发出金灿灿的光。有点香甜的余味。这是乡村中最踏实的味道。经历了一天的收割,农人各自回家歇息。
而危机潜伏在甜蜜的味道里。张富昌家门口摆放着一口储米的大铁罐,粮食收割后,存进铁罐,自己吃,尽管专家认为这些米不适合食用,当地人还是把自己种的米当成主食。张富昌的弟弟家也有一口这样的大铁罐装米,他得了肺癌,也住在这个村子,现在他双目失明,唯一的娱乐活动就是听收音机。
锅碗瓢盆的生活仍然在癌症的阴影中继续。
上坝村有一个外嫁妇女,相继死了3个丈夫,都是癌症。前两个丈夫是本村,村里有人劝她不要再嫁,她又嫁了,最后一个丈夫是外来的,也得癌死了。
癌症又轮到她的邻居何宝成,他以前是个壮汉,患了肝癌后,瘦骨嶙峋。和很多人家不同,他没有放弃治疗,吃了很多药,希望自己的病能治好。
失去了亲人的生活很艰难。
邱新凤91岁了。她的儿子、儿媳相继去世,儿子比媳妇大3岁,去世的时候都是37岁。儿媳死的头一天下午,去街上卖了甘蔗。回来,第二天就死了。死后,卖甘蔗的钱,加上借款,办了后事。这对年轻夫妇留下了4个孩子和母亲。
4年前,邱新凤不能走路,她腿脚本来就不灵便,儿子死后跌了一跤。只能用小板凳当拐杖,一瘸一拐在地上挪动。
现在回访邱新凤,老家已经不住人了。邻居说,这样可以少一些伤心的回忆。
老人的生活现在完全无法自理。床边除了尿不湿,还有两个深罐,装着糖果。她还有另一个儿子会常回来看她,我们没有惊动她,孙女何燕芬说,她现在神志不清,不能提起过去,不然很伤心。
何燕芬的父母因为癌症去世,她今年考上了本科线,正犹豫去不去读。她太了解家里的经济状况,其实不太允许她去读书。虽然叔叔可以接济,但依靠姐姐打工的收入毕竟有限。她又太想离开这个村子。虽然村里起了很多新房子,她仍然觉得太安静,而且,缺乏生气。
出外改变命运
上坝出了名,污染很容易,但要让小河重新变清,井水重新变甜,土壤没有毒,要让时间流转,不知道要付出多少倍于污染的成本。
常年不断的采矿,大宝山沟谷已经被泥石厚厚覆盖,山上的矿工可以骑着摩托车自由行经在山顶和山脚之间。
大宝山下的矿水沉淀池,积蓄着颜色艳丽的矿水,池中的植物也被覆盖着厚厚的矿物质。
现在,村里大多是些老年人在坚守,居住在外的年轻人会偶尔回来看看他们。
2005年11月,上坝村,26岁的何培恩和老婆因癌症双双死去,留下年幼的小孩给年迈的父母抚养,还给家里留下了一身债务。
2009年7月,何培恩的父母带着孙子举家到县城,靠卖豆腐维持一家生活。原先村里的房屋也已荒芜废弃。
所有人都想远离它。切断和水的联系,竟然成了人生存下去的唯一希望。
上坝出了名,污染很容易,但要让小河重新变清,井水重新变甜,土壤没有毒,要让时间流转,不知道要付出多少倍于污染的成本。
上坝的癌症死亡率仍然和前几年相当,有的死者生前被隐瞒病情,大部分死者因为无力承担昂贵的医疗费用而放弃治疗。有学者担心,以后村里的癌症可能更多,会不会变成日本的痛痛病,都是矿山污染,长期潜伏在人体,十年、二十年后爆发。
横石河原来是一条大河,深得可以人头朝水跳下去,触不到底,那时横石河很亲近。矿山水土流失后,矿渣陆续抬高河床,河水浅的地方可以赤脚趟过。再往后,横石河越来越可怕,所有人都想远离它。切断和水的联系,竟然成了人生存下去的唯一希望。加拿大华人网 http://www.sinoca.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