胡蝶
大温藏龙卧虎,有人说街上见到步履蹒跚华裔老者,可能就是驰骋疆场的将军,或某领域学术泰斗。一代影星胡蝶就曾不显山不露水地生活在此,要不是结识给老舍当过翻译和与钱钟书、杨绛夫妇做过同事的刘慧琴,风靡两岸的《胡蝶回忆录》就失之交臂,滚滚红尘也就聊无声息付与西风了。
人生无常,有时又慨叹造化弄人,好像都命数劫定。大红大紫过的胡蝶,一如大红大紫过的张爱玲,晚年寓公归于平淡,甚至凄凉。从文史意义看,刘慧琴算是胡蝶的“贵人”,不计名利与毁誉,为她留下公正记录,厘清世俗偏见,也为中国现代文化史补白。更难能可贵的是,那时刘慧琴生活困厄,硬挤时间做“抢救工作”,真有点“屈原放逐乃赋《离骚》,左丘失明厥有《国语》”的劲头,艰难环境有时却是佳作沃壤。
寻梦的人
加华作家协会创业者刘慧琴是大温名人,拜访时正赶上她的新著《寻梦的人》出版,刚由香港寄到府上。1977年11月11日,她对抵加日期记得很清楚,这天正是国殇日。带着3个幼子,在异国他乡开始胼手胝足生活。虽艰辛,恰心中有梦,有让孩子接受良好教育和自由发展的梦,成为生存支柱。
如今刘慧琴已梦想成真,3个孩子都成栋梁之材,这部新著就真实记载了实现梦想的片段,百篇佳文烘托出一个移民家庭的成功典型。
刘慧琴
介绍刘慧琴创业经历的文章已很多,正想独辟蹊径,了解点她写《胡蝶回忆录》的背景,因缘际会,又获知她正准备撰写《胡蝶回忆录》的续集《胡蝶传》,遂成为主要话题。
中侨代课巧相逢
移居加国不久,刘慧琴到中侨当义工,在耆英妇女组工作。当时中侨在现今中文图书馆那里,平常举办英语教学,学员多移民。有天英语老师未到,刘慧琴代课,点名时念到“潘宝娟”,心头一动。从北京大学西语系毕业,到中国作家协会和社科院外文所工作,一直与文艺打交道,自然知道“潘宝娟”就是著名影星胡蝶。夏衍的女儿既是刘慧琴同事,也是好朋友,让刘慧琴对三四十年代电影不陌生,看过胡蝶主演的《火烧红莲寺》等。
以“师生关系”与胡蝶相识,许让刘慧琴始料不及,但生活中许多重要契机就发生在“始料不及”之中,好像以前经历都为这一刻做准备。
与胡蝶认识后发现,她平易近人没有架子,自己下厨,衣着体面却并不讲究。虽从艺多年,与卓别林、梅兰芳都有过交往,但没有颐指气使明星派头。刘慧琴追忆说,胡蝶为人低调不事张扬,多次拒绝参加剪裁仪式,就当普通老百姓。但胡蝶无形中又有种不同凡响气质,70多岁依然端庄淑雅,英语班上是大姐大,同学们都围着她转。
蝴蝶回忆录
有时见刘慧琴好像不开心,胡蝶还会劝导说,否极泰来,我一生经历那么多,都看得很开。顺时也不要太得意,把好的都用完,要安心过平凡日子。刘慧琴讲胡蝶还很幽默,说当年考演员时本想叫“胡琴”,怕被人拉来拉去,遂改为“胡蝶”。有年刘慧琴回国,夏衍捎话请胡蝶回来,一切费用都替她出。年事已高的胡蝶听罢笑道:“老命也替我出吗?”
真挚友谊赢得互信
胡蝶四十年代就去了香港,本来一度息影,五十年代丈夫潘有声过世,暖水瓶厂随之倒闭,生活拮据的胡蝶又回到影坛。1975年移居温哥华后,算是真正从公众视线销声匿迹。
在公寓赋闲,胡蝶平常跟姐妹们打打麻将,适可而止并无耽溺。于是就有了到中侨学习英语的安排,并非当专业,无非充实一下生活,以学会友。不过刘慧琴说胡蝶颇有语言天赋,精通多种方言,包括上海话、广东话、闽南话等。由于她父亲的续房是满族,胡蝶又长期与之生活,故又能说一口京片子话。这种语言才能使胡蝶从无声片转到有声片后占有优势,而极具表演才华的阮玲玉却吃了这方面的亏,或可成为阮玲玉过早香消玉殒的潜因。
由于刘慧琴实在诚恳,博得胡蝶的好感与信赖,认为她实事求是,以致不少心里话都对刘慧琴讲。以前胡蝶长久活动在演艺界,声色犬马人心叵测,自然对外人有很强的防范与戒备,这也算是在险恶环境中的一种变相自卫。
刘慧琴也非常珍重胡蝶对自己的信任,善待这份友情。所以当原《大公报》编辑、本地《华侨之声》杂志主编了解到她有机会接近胡蝶,让她写篇有关胡蝶的文章时,刘慧琴一定要事先征求胡蝶意见,而不擅自利用这种友情关系。正是在胡蝶认可下,刘慧琴首次对胡蝶做了图文并茂的报道。这次初试身手,也可说是《胡蝶回忆录》的热身。只是文革期间有过被批斗经历,被称为“修正主义苗子”,曾发誓不再写作,故发表时署了个“柳勤”笔名。
好事多磨《回忆录》
由于众所周知的原因,胡蝶是颇有争议的人物,这也给她披上神秘面纱。正由于隐秘状态,坊间对胡蝶的各种评说五花八门莫衷一是。通过对胡蝶直接而不断深入的了解,加上本身所具有的文学功力和历史自觉,使刘慧琴越来越有种使命感,遂产生为胡蝶作传的念头。于是开始做日记式笔录,有目的地寻找和积累资料。
这时台湾委托当时《世界日报》总编徐新汉与胡蝶联系,说派个人过来为她写传。而胡蝶认为与生人打交道不方便,认为刘慧琴不会乱写,是可托付之人,于是与日本经商的好友朱先生一块,请刘慧琴面晤。当时刘慧琴认为这基本上是个义务,为历史留下记录,有机会不应放过。
再后徐新汉先生代表台湾联经出版社与刘慧琴沟通,提出真实性、可读性等要求,要刘慧琴写出万字提纲。然后按照合同,先在《联合报》系连载,每天一千字。刘慧琴也提出,不能随意删改所写内容,如要改需征得她的同意。
《胡蝶回忆录》的写作紧凑忙碌,每早5点刘慧琴准时起床,写到早上7点。然后照顾孩子上学,上午9点到下午5点上班。晚上做饭和帮助孩子作业,也用来构思,供翌早所用。
写作中刘慧琴有时安排与胡蝶面谈,根据了解情况,事先列出所问纲要,做到有的放矢。如与阮玲玉交往等事件,让她鉴定。刘慧琴曾当面对胡蝶说过,这书要经得住历史检验,不预设两岸任何立场,希望50年后仍有阅读价值。也不会就事论事,而是将之放在世界电影史大背景中,有更宏观叙述,所以也参考了许多英文资料。这种考虑和落墨,亦为胡蝶认可。
一开始刘慧琴先交上10万字,后来几千字一发。她坦言写到抗战后思路陷入瓶颈,一度搁笔。那时很怕台湾催稿,怕到不敢接电话。这样停了两个月左右,徐先生又亲自找上门来,说读者打电话总问,这样才又加快了进度。
那时刘慧琴还没有身份,对写胡蝶会在国内产生何种影响不无担心,曾不想署名。有朋友和出版社都说,总要文责自负,所以就落款“刘慧琴整理”。如今刘慧琴披露,是想给自己留条“后路”,万一有事就借故推掉,这也是带有时代悲剧色彩的小插曲。
全力打造《胡蝶传》
《胡蝶回忆录》一边在台湾发表,大陆一边也在内参刊载,署名“台湾刘慧琴”,让刘慧琴在国内的朋友看到吃了一惊。后来内地多有盗版,王丹凤还从上海寄来浙江人民出版社版本,书名已改成《影海忆旧》。新华出版社也出过“内部版”。
胡蝶生前看到《胡蝶回忆录》出版,了却一桩心愿,刘慧琴还保留一本有胡蝶的亲笔签名,据说陈建功已预定要收到中国现代文学馆里。但刘慧琴也坦承,由于受到当时条件限制,加上时间仓促,不少当事人还在存有忌讳,留下遗憾。
临终前胡蝶住在Richmont Centre对面公寓,就在刘慧琴车祸同天,胡蝶在列治文中心商场里突然头晕跌倒,送进圣约瑟医院。那些天刘慧琴躺在床上不能动弹,忽一日对孩子说,给胡蝶打电话为何没人接?其实是种幻觉,第二天胡蝶就中风病逝。刘慧琴坚持出席胡蝶葬礼,为她送行。
胡蝶生前把自己所有资料都交给刘慧琴,包括珍贵的照片、剪报、甚至护照等。刘慧琴打算充分利用这些资料,补充进新的《胡蝶传》。完成《胡蝶传》后,将所有胡蝶资料悉数交给中国电影资料馆收藏。
对于胡蝶评价,刘慧琴认为不要拘泥于一时一事,要全面看。新的《胡蝶传》绝不脱离事实,但又不拘泥于事实,会有夹叙夹议的更高视角。里面也会有胡蝶与戴笠、胡蝶与朱先生关系的一些新东西,令人期待。
加拿大华人网 http://www.sinoca.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