每年六月,是一个决定人生走向的时刻。在国内,十二年磨一剑的孩子们正面临着高考这最后一搏;在温哥华,中学12年级的孩子都已拿到各个大学的录取通知,算是尘埃落定了。孩子们的人生将翻开新的一页,他们充满了期待和盼望。但是那些舍弃国内一切来到这里的陪读妈妈们,在这功德圆满的一刻却去意彷徨。回到国内去,还是继续留在这里?这是一个艰难的抉择。
当初为了孩子的教育,这些职场中正处于上升态势或已经做到一定职位的白领、骨干、精英群体不得不放下一切,陪着孩子毅然决然地来到温哥华。Meg便是其中一员,博士学位、国家级科研单位的技术骨干、设备问题手到病除的专家,当年为了给孩子一个更好的平台便放弃了自己的舞台。来到温哥华不是什么华丽的转身,是归零之后的重新开始。为了尽快适应当地生活,尤其是语言带来的挑战,Meg应聘到沃尔玛当收银员,就这样一份工作还是和土生土长的当地人一轮一轮竞争下来得到的。为了进一步发展,Meg涉猎了各种当地的英语课程,但是当寻求自身发展和帮扶孩子再次发生冲突时,Meg彻底回家了。除了将厨房里的十八般武艺继续发扬光大,确保孩子的营养,Meg几乎担当起一些专业策划机构给孩子包装策划申请名校的全部工作。进入中学以后,孩子的阅读量和难度都是质的飞跃,随之带来的就是写作的挑战。为了更清楚地掌握孩子的学习进度,Meg几乎就是孩子读什么书,她读什么书,孩子写什么,她都跟着参与观点的讨论,包括课外活动的选择、义工工作的申请,美国大学申请的全套流程都有这位高知妈妈的潜心引导。孩子在如此精心的教导下全面成长,竞选学生会主席、参与校际之间的英文辩论大赛,学校乐队的核心成员,10年级时挑战SAT就一举考过2300分,AP课程没有报任何辅导班全部自学拿到5分。直到最后美国多所名校都投来橄榄枝。孩子就要扬帆远航了,Meg却去意彷徨。老公的事业在国内,毕竟这份收入是家庭的经济支柱,即将赴美国读书的孩子的学费将是一笔不菲的支出。但自己回到国内已经没有事业的平台了,当年自己的助手现在都已经是独挡一面的项目带头人了,自己回去是给人家当领导还是当助手?更何况,人事关系早已经到了人才交流中心,大把的海归少壮派排着队还进不了体制内呢,自己这已经沦落为家庭主妇的人哪还有半点竞争力?尽管老公一再好言安慰,你现在自由了,想干什么干什么,想去美国去美国、想在温哥华就在温哥华,想回来,我伺候你。Meg却心生悲凉,彻底的自由就是无所适从。去美国,给孩子当累赘吗?他已经不是当年那个躲在妈妈身后的小男孩儿了,孩子需要单飞了;在温哥华,有许多社区学校可以选些喜欢的课程读,社区中心也会有丰富多彩的活动,尤其是自然环境的美好是北京无法比拟的,但是孩子不在身边,老公在国内,难道一家三口还分三个地方吗?纵是千般留恋、万般不舍,温哥华似乎都不再能够长久地停留。回北京,一个已经没有事业又没有孩子在身边的空巢期该如何度过?
Cherry和Meg在温哥华有着不一样的人生轨迹,但现在也面临着一样的选择。Cherry的女儿也拿到了美国大学的录取通知,不同的是Cherry在温哥华已经开辟出一片自己的天地。当年Cherry是深圳一家上市公司的总裁助理,来到温哥华后,有过当教师经历的她立刻投身到当地的中文教学领域。经过几年的努力,Cherry已经是一家中文学校中两个分校的校长。从招生到教学课室的租赁,从老师的招聘到学校费用的预算和平衡,每个环节事无巨细,Cherry全都一一摆平。但是,Cherry说海外中文教育是一个使命多于利益的领域,挣不了什么钱,这里的中文学校不是慈善机构办的就是以非盈利组织的形式存在着,可以当成一个事业和理想去追求,但不足以作为养家糊口的营生去谋利。孩子要去美国读书了,昂贵的学费是一笔巨大支出,老公在国内为这个家庭的经济在努力保守着那份不敢轻言放弃的工作。去意已决的Cherry也在收缩事业的战线,她辞去了校董再次委以的第三家分校校长的重任,开始做回国的考虑和打算。但这又一次的放弃何尝不是一份心中难平的纠结。毕竟人到中年了,回到国内又是一次开机重启的过程,在温哥华刚刚奋斗出眉目的事业又不得不放弃了。
Meg和Cherry只是众多面临回流选择妈妈中的两个。回流,比之当年出来时决断的勇气又是一次壮士断腕式的选择。大多数移民国都有居住时间的限制,在加拿大是四年连续住满三年方可申请入籍。这三年的时间不是拍脑袋想出来的一个数字,而是一个建立归属和对当地生活真正适应的过程。在温哥华住满三年以后,大多数移民会不知不觉喜欢上这里并逐步融入这里的生活。陪读妈妈们大多数都住够了三年,有些在孩子小学阶段、初中阶段就出来陪读了。在温哥华生活多年以后,她们开始适应这里悠然的生活节奏,适应这里的宽松、宁静的生活氛围,甚至开始适应自己下厨煲汤、烧菜、烤蛋糕、做面点,而不是动辄就去饭店饕餮。她们不再是美容院三天一按、两天一揉的常客,而是开始喜欢爬山、慢跑、散步,甚至风雨无阻。和国内曾经的同事、同学的话题越来越少,看着群里面他们的热烈讨论,自己仿佛已置身世外,有点插不上话了。渐行渐远的不止是曾经的人际圈子,更多是一种生活方式。但是当她们已经和这里的生活相融的时候,却是到了又一次说再见的时候。当年来温哥华是为了孩子,现在回流为了这个家,为了这个家能完好地运行下去。
温哥华盛产三文鱼,三文鱼每四年会有一次大的回流。深秋季节,成群的三文鱼从大海里顺着入海口的河流奋力逆流而上,场景蔚为壮观。三文鱼从大海回游淡水的过程要克服各种艰难险阻,冒着沿途会被各种大型海洋生物以及海鸟把他们当成美食饕餮的极大风险。对三文鱼来说,这是一次充满挑战的回归之旅,但三文鱼从大海回到淡水不是为了衣锦还乡,而是为下一代寻找一个安全适宜的环境,在这个环境中完成产卵的过程,产卵之后的三文鱼都会静静地死去。曾经专程去看三文鱼的回流,打动我的不是回流的壮观景象,而是这种生命轨迹所蕴含的那份执念:三文鱼从淡水游向大海是一个成长的过程,从大海回游是在完成一个使命,一个以生命为代价的延续后代的使命。这可以看成是一种生物进化的自然选择,也可以看成是生命延续过程中所蕴含的一种本能的自我牺牲。温哥华的陪读妈妈们似乎便是循着这样一个轨迹,完成着一个生命对另一个生命的承诺。(作者:一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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