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心里一直藏着一段往事。
娇弱的女孩,因为过早的体会到骨肉剥离的痛彻,所以不得不变得坚强,这样的故事好像随处都是。
没有经历过的,那只是个故事。
我听到这样的故事,会不自觉的抱紧双臂,久久的,不能放松。仿佛是想抱住那故事中的女孩,给她安慰和鼓励。又仿佛是抱紧自己,对自己说,你一定可以做到的,你要坚强。
其实,童年的我无疑是幸福的,父母双亲恩爱有加,母亲在一年半内接连剖腹产有了哥哥和我俩个,就坚决的计划了。哥哥从小就习惯拉着我的手,一起去了幼儿园,又一起去学校,父母有时工作忙顾不上回来给我们做饭,哥哥就踩着小板凳往锅里下面条,煮好了先递给我吃。缺盐少醋的面条,会被我们兄妹俩人你喂我我喂你的吃的稀里哗啦的。假期里,我们没有爷爷奶奶家可以去,常常被父母锁在家里。哥哥就教我折纸,唱歌,下军棋,甚至一人多角串演某部战争电影“我是王城,我是王城,向我开炮,向我开炮”,笑得我前仰后合的。
属于兄妹俩的快乐记忆是那么的清晰,以至于三十年后还会出现在我的梦中。但这一切在78年的那个炎热的夏天就戛然而止了。
那时的夏天,蝉鸣尖利,酷热难当。男孩子们常常结了群去不远的护城河里游泳。而就在那一天,惊慌失措地跑回大院的男孩子中独独不见了我的哥哥。等到大人们从这些打着哆嗦的孩子们嘴里问出来时,哥哥已经被冲到了与黄河的交叉区,十几个青壮年在河底一路摸过去到天快黑了才摸到。父母亲被人搀拖着在河岸挣扎,凄厉的哀号至今还在我的耳边回响,那一幕,是今生不能忘掉的,每想起来都会心痛不已。
此后的几年里,幼失父母又中年丧子的我的父母双亲,就在绝望的边缘挣扎、放弃。父亲一度酗酒成瘾,醉了后就整晚的哼唱悲切的秦腔,我要给他不停地用凉毛巾擦脸或递上浓茶来醒酒。母亲除了上班就不再外出,只是躺在家里睡觉,之前她一直很清瘦的不到一百斤,两三年后就睡到了一百六十多斤。
每天早上,我要早早起来,一边编着长辫子一边给家人煮早饭,上学的路上一定是捧着一本书的。每个周末要从家里清扫到家外,门庭外扫干擦净,是要告诉大家,我们一家仍然过的很好。然后撤下所有的衣服被褥,手洗后晾上一院子。做煤饼、生煤炉、做饭洗涮,抢着做我能做的,仿佛要向父母亲证明,女儿也是可以依靠的,但是,无边的忧伤依然笼罩在这个绝望的家里。
直到那一年,我考入了市里的重点高中,在大家的祝贺声中,父母亲才意识到,原来还有一个女儿可以寄托希望的。
之后两年,父亲读了成人大学,回到重要的领导岗位,母亲也渐渐恢复了乐天向上的本性,我才重新拥有了正常快乐的家。
到现在我一直还在想,哥哥的那些童年玩伴,当时是十岁左右,在应当呼救的时候选择了逃走,不知哥哥的死对他们的心理有没有任何的影响,有没有在长大后的某一天想到这件事、这个人,有没有人会反思自己的那一刻呢?
讲完这段往事,此刻的我,心里竟是释放后的轻松。
原来我一直是背负着这样的心里包袱,有许多时候,是坚忍着朝着目标前进,学习或工作都不甘落后,只为给别人证明,女孩子也可以做的好的。一路咬着牙走过来,以男孩子的标准来严格要求着自己,不计汗水和泪水,忘了怎样用撒娇以讨取欢心,也忘了怎样示弱来逃避惩戒。只是把所受的伤统统锁进了记忆深处,不敢也不肯拿出来面对,怕勾起的忧伤自怜会动摇了自己的坚强,
而更多的时候,我是循着心的指引,选择逃离,选择流浪。所幸我之前的工作经常出差,国内二十多个城市,国外二十多个国家,忙完工作后就是我的自由时间,一瓶水,一张地图,一个相机,周游四方。那时就仿佛自己是重新投了胎,才睁开眼睛来看这个世界,美丽的风景、背街小巷的风土人情、特色的地方小吃,一路走一路看,一路想一路品,这就是我的另一种流浪的人生了,而这,才是我想要的人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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