引子
多伦多的房价就好比是尥开了蹶子的小毛驴,在持续增长的小道上一路奔跑。多伦多地产局的月度报告看多了,人人都成了房产预测专家。每个月初的报告的标题无一例外的就是价格又上扬了多少个百分点,销售量又下跌了多少个百分点。于是看着房价这头小毛驴,越来越多的人沉不住气了,买吧,再不买,手头这点钱只能买个门把手了;但也有越来越多的人屏着呼吸,先别买,等等再买吧,物极必反,房价会跌的,这头小毛驴跑不远。
在多伦多房市即将软着陆,多伦多房市就要崩盘了一片又一片的舆论中,买房的风潮依旧席卷每个角落。我身边的同学和朋友有一半以上买了房,这些人有喜也有忧,且听我来讲讲这形形色色的买房故事。
白天的明媚夜晚的流光溢彩
小苏,19岁,江苏泰州人,多伦多大学的大一学生。小苏的买房故事极具代表性,多伦多有很大一部分的高层公寓的买家是留学生。一般这些留学生的家境比较富裕,父母给钱一次性交付所有的款项。
小苏的父母在小苏初中毕业时就带着她移民多伦多,登陆后父母就回国了,小苏高中时住的是寄宿学校。高中毕业后,小苏去了多伦多大学。小苏的父母觉得应该在多伦多添置一套物业。
假如说多伦多的房价是尥开了蹶子的小毛驴,那国内的房价就好比是脱了缰的野马。小苏父母看着国内疯涨的房价,两相权衡还是觉得在多伦多买一套房子更明智。一是孩子可以住,省了颠沛流离之苦;二是加拿大的房市相较于中国的房市还是比较稳定的。
顾虑到孩子太小,打理House不方便,小苏的父母认为在多伦多的市中心买一套Condo最合适。4个月前,小苏父母以43万的价格,在位于Yonge & Bloor附近的X Condo买了一套两房两厅的公寓。17楼的楼层,明亮的落地窗。白天,阳光明媚,蜷缩在客厅角落的躺椅,看一卷书,听一首歌。夜晚,华灯初上,多伦多市中心一夜的繁华,流光溢彩。
父母买完房后因为国内的生意需要料理,不能留在这里太久。小苏是个独立的孩子,自己一个人买家具、布置装修。稚气未脱的小苏说话时有着同龄人少有的沉稳:“不逼一下自己就不知道自己有多优秀。当初爸妈走的时候,到了机场,我妈还在唠叨,窗帘要怎么量尺寸,床单被罩要买纯棉的。我就对我妈说你要相信你女儿,你女儿没你想的那么娇气,绝对比你想的能干。”
送完父母的小苏回到这个新家,开始一笔笔记录家里需要添置的物件。两个卧室和客厅需要买窗帘。卧室的窗帘要不透光的材质,小苏打趣道:“我有‘午夜灯光综合症’,睡觉时不能有一点点的亮。你看我刚还说我自己不娇气呢。呵呵。”小苏笑起来的时候,嘴角和眼角都会如新月一样微微上翘,说不出的可爱娇俏。客厅的窗帘一定要浅色纱质,风吹过,窗纱轻盈舞动一如童话般的美好,午后的阳光透过窗纱,洒下一地的温暖斑驳。
客厅需要一套沙发,卧室需要一张床,一套书桌。小苏把需要添置的家具一一记录,然后上网查询各大家具店的性价比,周末的时候小苏的朋友也会开车拉上她去一些小家具店看一些有特色的家具。小苏说:“家具并不是越贵越好,我喜欢温暖的家具,木质纹理安然,藤质清淡雅致。”
厨房的锅碗瓢盆一样都不能少,冰箱里要放满各种果汁、蔬菜和水果。常年在国外,餐馆的饭餐吃多了,难免会想念妈妈下的那碗西红柿鸡蛋面。
小苏整整花了近2个月的时间,把自己的家一点点装饰起来。和父母视频聊天的时候,让父母从摄像头里“参观”自己的成果。小苏俏皮地说:“当时我就发现我妈都要哭了,我就和我妈说,妈,你想哭就哭吧。有这么一个能干的女儿是该欣慰感动的。我妈一听又乐了,一边乐一边抹眼泪。”
前一阵,小苏还把自己的一个房间租给了同学的朋友,每一个月还多了近千元的收入。小苏说:“一个人住挺寂寞的,有个室友,一来可以一起看电视、吃饭、逛街、晒太阳、看夜景;二来租金刚好可以用来交管理费、地税等。父母的钱又不是从天上掉下来的,能省则省吧。”
现在小苏的公寓已经升值到45万,家里也布置得像模像样。小苏的父母也再次庆幸当初的买房计划,实在是明智之举。
人已倦,夜未央,小苏家的落地窗仿佛一卷画布,多伦多都市的繁华透过玻璃窗的几经折射和反射,有着物理定理也无法解释的流光溢彩。
而立的浮华不惑的风淡云轻
老何,40岁,天津人,画厂装裱师。老何说自己是个手艺人,移民10年,身无长物,一事无成,一栋二手房,一屁股的债务。三两个字的定语,四五个字的表语,老何用几个词儿描述了他在多伦多的10年。
老何出国前在一家做包装的公司里做油桶的销售。食用油、润滑油、塑料桶、油桶,买多少桶送多少盖儿,报多少价吃多少回扣,下什么馆子送什么礼,当老何还是小何的时候,在销售这一行干得风生水起。喝了、醉了、吐了、成了,小何的业绩就像他请客户吃饭后血液里的酒精浓度。过了8年纸醉金迷的生活,小何觉得好像身体的每个细胞都在叫嚣,离开这富贵怀抱,离开这温柔乡里,去向往的风轻云淡花红草绿。后来老何形容这叫赚了几个钱,烧包烧得慌。
10年前的老何,30岁的年龄,有积蓄,无房无妻无子,不知愁。
5年前的老何,娶妻买房,无积蓄,有贷款,也不知愁。
老何说当周围的朋友都陆陆续续地开始买房,参加完多个温居聚会后,难免滋生出我也要买房的念头。老何的房子离唐人街坐车10分钟,独立屋,40年房龄。2005年购入时价格为19万。老何将楼上的四个房间出租,自己和老婆住楼下。楼上的房间平均一间租金$330,租金用来支付房贷。老何老婆上学无收入,老何在画厂打工时薪$10,日子过的不松不紧。房客中两个和老何是老乡,老何是一个不会说天津话的天津人。但老何特别爱听家乡话,那种贫、那种逗、那种舌尖轻颤的齿音字,老何的思乡情绪湮没于其中。另一个房客是东北人,做IT,刚登陆,老婆在魁北克,两地分居偶尔相聚。还有一个房客是位东北大娘,大娘来多伦多团聚移民,和女婿闹矛盾,女儿莫不吱声,大娘痛骂不孝女,搬离女儿家。大娘在一家水饺店打工包饺子,据说大娘包的饺子又好又快,大小均匀就像机器做的一样。
老何是个厚道人。房客抱怨有老鼠,老何向朋友借了一只猫。房客调侃老何,你家的老鼠是正规军,打游击战的小猫不管事儿,老何于是养了一只猫长期戍边,耗子渐少。房客抱怨阁楼太冷,老何买了电热器,说是不能冻坏了他的天津小老乡。房客说要回国两个月结婚,但不想退房,回来后想继续住,但房租能不能少给一点。老何说,这两个月的房租你不用掏了,就当哥哥随礼了。大娘的女婿前来滋事,老何好事仗义把人揍了个乌眼青还得垫医药费。老何的老婆包包子,老何就在旁边说多包一些,楼上那几个吃得多。
老何在家是老小,两个姐姐把家里的活儿都干了。老何在18岁那年,帮着他妈拉过一车蜂窝煤,买过一百斤白菜,他就号称自己是吃过苦的孩子,家里家外的活儿他都在行。出了国,老何才把他那个称号坐实了。House,特别是年头久的老房子拾掇起来不容易。房顶秋天要扫落叶,否则落叶腐烂了会堵塞排水道,老房子漏水可是个要命的麻烦事儿。冬天做防冻防裂,春夏做防漏防潮。庭院的草要剪,落叶要扫,积雪要铲,篱笆要修,门廊的漆要刷。
我和老何的老婆是同学,有几幅画拿去老何那里加工,正好碰巧卖给老何这套房子的经纪也在,经纪叫老何帮着证书加框。听见经纪和老何闲聊。
“老何,现在自己干点小私活儿啦。你不视钱财如粪土了?”
“我也是俗人一个,只是没把钱揣在肋叉子上而已。上有老下有小啊。”
“老何,你这房子收拾的不错啊。贷款快还完了吧,不考虑买一个更大的房子?我看你这房能卖个20几万了。”
“再等等吧,现在房价这么高,买不起啊。过日子而已,头顶有片瓦遮着就成。”
“老何,你没有投资意识可不行。房价还会涨,错过了时机可就不好了。”
老何笑笑,把经纪要的框架的尺寸、颜色、型号、材质一一记录,好拿到厂里去加工。
我看见老何的工作台上有一幅向日葵的画。相架上,向日葵在怒放,花瓣以不符合常规的比例向外伸展,花盘有一种突兀的深陷,叶子笼罩在阴影里,寂静得几乎静止,没有风,光线明亮。老何冲我乐:“你也喜欢,这是给我老婆的生日礼物。回头也送你一幅啊。”
老何好为人师,他老婆说他“毁人不倦”,说的都是歪理。老何经常教育我们这些包括他老婆在内的80后。老何说每个人的脚下,都有一块或大或小的泥沼。有人提脚便走,有人花费半生气力。我们一心追求幸福,也因此一再遭遇困境。该在意的,不是鞋上泥的多寡,而是脸上微笑的弧度。
移民10年后的老何,到了不惑之年,有妻,有房,有小生意,有贷款,依旧不知愁。
结束语
我有一个习惯,写文章时,题目会改三遍。写之前一遍,码字时会再改一遍,结束后再改一遍。所以当我绞尽脑汁,搜肠刮肚写下这个题目时,编辑部的同事笑话我,又拾人牙慧啦。哟,这回连王朔你也不放过。我狠狠给了她一颗卫生球,固执地将这作为这篇文章的题目。一半海水,一半忧伤,是面对房价这头小毛驴的望洋兴叹;一半火焰,一半明媚,是对生活这块调色板的幸福执着。广厦千间,夜眠七尺,有房也罢,无房也好,涨了也可,跌了也行。无论你是小苏或是老何,你是Mary或是David,摒去浮华和浮躁,食五谷杂粮,过寻常日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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