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学毕业以后,我南下深圳,顺利地应聘到一家外企上班,具体职务是副总经理秘书。这位女副总姓罗,生得体态婀娜貌美如花,平常略施粉黛,一身YSL职业套装,轻盈地从我们身边掠过,惊艳一片。公司里盛传她是香港老板的前情人,非常难缠。一天上午因为一份迟到的传真,她当着整层楼同事的面骂了我半个小时,最后命令我在办公桌前一直等到传真发来为止,否则立即滚出这栋大楼。
晚上我留下来加班,从公司的十八层楼向外望,深圳灯红酒绿的夜还是具有无穷的吸引力。我想到年老多病的父母和明年就要考大学的弟弟……如果面包和尊严只能选其一的话,无奈我只能咽下委屈。一念至此,我扶着窗边忍不住趁没人时哭了个昏天黑地。
突然背后传来一个男声:“小姐,要帮忙吗?”我想一定是哭声把保安给招来了,于是背对着他一边急忙擦眼泪,一边说:“实在对不起,我马上就走。” “已经很晚了,要不然我送你一程吧。”我这才回头看了他一眼:他大概三十多岁,穿着一身POLO休闲装,风度翩翩。从他的穿着举止来看,不是一个普通的打工仔,可能是公司的高级管理人员。一向矜持的我竟神差鬼使地答应了,因为第一眼见到他,我就对他产生了好感。
我默默地随他下楼,等他把车开出来,我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那男人竟然开一辆黄色的法拉利。我已经无数次听同事提起这辆名贵的跑车,今天才有幸亲眼见到。那么说他就是我的老板,公司最大的股东。我的脑子轰的一下炸开了,只有一个念头:快跑。我可不希望成为老板眼中又一条轻而易举上钩的鱼。我俯下身匆匆说:“谢谢,忽然想起来我还有事。”就急忙连奔带跑冲到大街上拦出租车。我逃回公寓后,心仍突突地跳个不停,刚才的一幕老在我眼前晃动,挥之不去。
第二天我若无其事地去上班,留意了一下往来的文件,得知这位香港来的老板叫王正哲。天赐良机,那天顶头上司罗美没来,手机也关了,很多事我不得不直接请示总经理王正哲。
他却抬头平静地看我一眼:“有事吗?”也许他把我忘记了。他轻描淡写说罗总身体不舒服,请了几天假,让我有什么事直接向他汇报。我心里咯瞪一下,公司盛传他们两个的风流韵事看来是真的,他们的关系的确不一般。我隐隐感到痛苦。
我正要离开,他突然问我:“罗总本来还有什么安排?”我回答:“除了上午的会议,还有今晚的地产酒会。”他犹豫了一下:“这个酒会本来是她陪我出席,现在就换你吧。”我惊讶万分,呆站在那里看着他。“还有什么事吗?”他礼貌地暗示我离开,好像看穿我所有心事一样,令我尴尬得无所遁形。关上门落荒而逃之前,我听见他说:“准七点,我在公司楼下接你。”
酒会后,我被正式任命为总经理助理,可我不能接受。“为什么?”他目光炯炯地望着我。“因为陪我去了趟酒会,回来就升职,你除了怕人议论,怕人误会,还怕什么?”
“还怕你。”我几乎要冲口而出,但还是忍住了,“我还怕不能胜任工作,有负您对我的期望。”我言不由衷地说完,转身就走。
“等一下。你好像忘了问我为什么要你做助理。”他一字一顿地说,“因为我迫不及待想天天看见你,工作的时候也不例外。”
面对老板突如其来的示爱,我不知所措。他具备成熟男人令人心动的魅力:温文儒雅、倜傥不凡、周到体贴,而且金钱、地位、事业一样不缺。也许我这一辈子再也找不到比他更理想的伴侣了。
他的诚意似乎不容我抗拒。他几乎立刻就开始对我轰轰烈烈的追求。在女孩惯有的虚荣心得到极大满足时,我也不可救药地爱上了他。尽管我们做着情侣都会做的事,但他对我“发乎情而止于礼”。他真诚地对我说,美好的事要留到美好的时刻去完成――当他正式娶我为妻时。我感到自己是世界上最幸福的人。
直到那天在正哲办公室遇到罗美,我才察觉到幸福中潜藏着某些危机。罗美额角包着厚厚的纱布,左脸颊上还有一道青紫色的淤伤。她看见我一言不发扑上来就撕打。正哲护住我,把她一巴掌打到地上。我第一次看见正哲发火,他那副凶恶的样子让我心一冷,一下子对躺在地上的罗美说不出地同情。
罗美慢慢从地上爬起来,咬牙切齿地对我说:“你好好看看我现在这副鬼样子,全是拜他所赐。如果今天你不离开他,总有一天会变成我这样……因为他,因为他……”罗美仇恨地剜他一眼,说,“因为他根本就不是男人!是人妖……”我目瞪口呆,完全听不懂她的意思。这时正哲向她走去,粗鲁地把我推到她面前:“你看清楚,这就是我的未婚妻,很快所有人都会知道我们是幸福的一对。如果你再胡说八道的话,我劝你还是好好打算你的下半辈子吧!”
半个月后,正哲突然打电话让我陪他去机场接他母亲,老人家是专门从旧金山飞回来看准儿媳的。他母亲并不难相处,她对我这个准儿媳十分热情,真让我有点受宠若惊。正哲的父亲早年去世,一切由母亲做主。在她的催促下,正哲很快就正式设宴向我求婚,并当众亲手把一枚五克拉的订婚戒指为我戴上。一切像一场梦,午夜梦回间,我常常热泪盈眶,乞求上帝千万不要让我从灰姑娘的美梦中醒来。
正哲忙于工作,在我和婆婆的精心安排下,我们举行了盛大的婚礼。公司里的同事除了罗美,几乎全都来捧场,大家狂欢至深夜。送走最后一位客人,偌大的豪华套房里只剩下新郎和新娘。我的脸红到耳根,心突突乱跳,一下子从床上跳起来直奔浴室:“我……我先去洗个澡。”
淋浴时我站在镜子前欣赏自己一丝不挂的身体,并且细心地抚摩全身上下每一寸肌肤,对即将发生的故事充满期待和幻想。当我精心打扮之后回到卧室,却发现正哲竟然不在,手机也不通。等到凌晨一点多,我忍不住打电话给婆婆。婆婆连声安慰我,却一点也不着急。“妈,我求求您告诉我正哲的下落吧,我知道您是知道的。无论我做错什么,他也不可能躲我一辈子呀。要不然您就告诉我这一切都是为什么,我实在受不了了,这太可怕了……”我歇斯底里地大哭起来。后来,正哲果真回来了。
他说:“我是来告诉你一件事,并请求你原谅的。”他神色凝重,“对不起,我对女人没兴趣。”我听了犹如五雷轰顶。他说看见我的第一天就觉得我是个好女孩,可能成为一个贤惠能干、美丽而又不张扬的妻子。我冷笑着打断他:“你怎么有信心我会留下来?如果为了报复我现在就离开,不但没损失,而且马上让你声名远播。”
他说:“我还有三个筹码。第一,我相信你到现在依然爱我。”看着他曾让我心醉的脸,我叹口气默认了。“第二,你自尊心很强,是你自己选的丈夫现在又离开他,无论如何你丢不起这个脸,怕被别人看笑话。第三,你现在拥有的一切,不妨现在就打开门问问有多少女人羡慕你。将来我不会反对你有比较亲密的男朋友。只要你现在走出这扇门,我担保你今后的路会比一般人走得更坎坷……”
难言的羞辱和悔恨让我不顾一切冲过去拿起桌上的水果刀,狠狠地在自己的手腕上割了一刀。鲜血涌出,我充满胜利的喜悦,对着他微笑:“你看两条路我都不选……我走自己的路。”在他扑过来接住我的一刹那,我昏倒了……
虽然我已经割破动脉,但医院还是把我的命捡回来。一个晴朗的午后正哲来看我,他低着头,不敢正眼看我。“我知道是我利用了你的爱情,还把你看得很功利。本来我以为这也可以看作一场经济交易,我给你优厚的生活条件,你给我扮演一个妻子的角色,很公平。可这几天我想了很久,只有真感情和真感情的交换才会是公平的。我始终无法给你爱情,我想我们还是离婚吧,我不能太自私,耽误你一生的幸福。”我抚摸着他的头发,凄楚地说道:“我没有后悔,既然戏已开场,我们就把它演完。等你母亲回美国后,我们就离婚吧。”
也许我曾爱过他,也恨过他,但在生死一线的时候,爱恨情仇都化作过眼云烟,除了留下一点心底的钝痛,没有更多力量驱使我勉强和他继续在一起,也没有更多勇气使我狠狠报复他。他的生活也不轻松,我们应该分开各自过得更幸福,而不是捆绑在一起等待绝望。
正哲长长久久地看着我:“你是我见到过最值得爱的女子。如果下辈子还能遇见你,就让我们好好在一起……”
我蓦然泪流满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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