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一夜 落红的是别人未婚妻

认识她是在高中的时候。

那时候，我迷恋游艺机像中了蛊，欠下那个游艺厅老板胡生很多钱。胡生向我要，我一拖再拖。一天，当着很多人的面，他给了我一耳光。我一下怒起，抬脚便踹了他。可我实在低估了他的力气，面对他暴风雨般拳脚的来袭，我没有一点招架的余地。无力还手的我，却一直骂着他。他落在我身上的拳脚便更重了。渐渐地，我都不知道了疼痛，意识也愈发朦胧。我真的以为，我会被他打死。

这时，一个陌生的女子，喊停了胡生。她一身洁白的连衣裙，面庞姣美。她把我带到了她的家，轻柔地在我的伤处涂了药水。我对她说了谢谢，可她却轻轻地叹，唉！是我们欺负了你！那天，我知道了她的名字――程小玉。可我不愿相信，她是胡生的未婚妻。她那么温柔可人，痞子似的胡生，怎么配？

过了不长时间，胡生失手杀了人。在我们生活的那个镇上这是很大的一件事。我祈祷，最好他被判个无期。那时，我十八岁。十八岁的我的心里，无端装进了程小玉。我总会想到她一袭洁白的纱裙，脸上温婉的笑。

胡生入狱没几个月，程小玉也人间蒸发了。听别人说，她老家在外地，是因家穷才早早订了婚。她的母亲一直生病。想想她真是可怜。

后来，我家搬到了长春，我就再也没回过那个镇子，也渐渐忘了她。直到7年后的一天，我和朋友在酒吧喝酒，巧遇了程小玉。

那天，在酒吧，一个男人喝多了酒，正死缠硬扯着一个女子，我经过时端详那醉酒的女子，却发现这个女子就是程小玉，只是浓妆艳抹，颊边泛着酒醉的红霞，与我印象中的她太不相宜。程小玉也认出了我，她发现救命稻草般紧紧箍住我的手臂，柔弱的嗓音轻轻呼出，带我走！

程小玉才出酒吧，便沉沉睡去。在出租车中睡，在我的住宅，她也昏昏倒在床上。而坐在沙发上的我，望着睡梦中的程小玉，愁肠百结。岁月不曾在她身上留下太多的痕迹。我的心隐隐地疼起来。我心中的程小玉，洁白无瑕。可她怎么会置身灯红酒绿中呢？望着她紧蹙的眉头，嘟起的小嘴，丝丝的爱怜在我胸间肆虐地奔涌开来。我不禁慢慢站起，在她的身边躺下，把她拥在怀里……

清晨我从程小玉歇斯底里的哭泣声中惊醒。床单上一片刺目的罂粟红，使我明白了一切。我在床下跪下来，对她说，小玉，我对你负责！我又说，小玉，我娶你！她却狠劲甩过枕头，哭声更是雷动。小玉对我说，胡生总会出狱的，她在等他。我苦求着她不要离开，口口声声说爱她已爱了八年。随后的一段时间，她和我同居了。她说，弟弟，我把你当弟弟！她的话语句句柔和，对我来说却句句都是刺痛。接下来，我与小玉不谈爱情不谈婚姻，却关心彼此，日子过得波澜不惊。小玉就像贤惠的妻子一样照顾我，这让我觉得，娶她，只是时间的问题。

一天，已到凌晨两点，小玉仍没回来。我在屋内徘徊，终于忍受不住等待的焦灼，匆匆出去寻她。才出楼门，我就被五六个人按倒暴打。浑身的剧痛，痛到了骨头里，却听见小玉撕心裂肺的哭喊，她哀求着酒吧那个矮男人，不要打他！不许打他……一遍又一遍，一声接一声。所以，相比曾经挨胡生的拳脚，这次我心里盛开着微笑。我的脸也一直笑着，我在笑着谢这个男人。他让我知道，小玉和我同居了半年，心里终于有了我。小玉的心里果真有了我。她把遍体鳞伤的我搀回房子，一直落着泪水。我轻轻拭着她蓄积太多晶莹的眼睛，喃喃对她说：小玉，我爱你，小玉，我娶你！

小玉搂着我的双臂紧了起来，她呜咽着不说话，却微微点了点头。我兀自准备着婚礼，我对她说，我一辈子都会照顾你，不让你受一点累，也不会让你受一点委屈。室内装修好，当墙壁挂上我和小玉的婚纱照，我千万次地望着那个纯净可人的女子，那是我的妻子，可她却在婚礼的前几天，离开了我。她在新房的地面上铺了满满的字条，每一个字条上都写着：弟弟，对不起！我把新房所有的家具打翻，把婚纱照摔得粉碎。怀揣上一把锋利的尖刀，红着双眼再一次踏进那个矮男人的酒吧。

小玉却不在那里，两个互相仇视的男人共同饮下一些呛人的白酒，一笑泯恩仇，各自的眼中却多了丝丝的雾气。

那男人对我说，他爱了小玉八年，忍了小玉八年。第八年，他忍不住，找人打了我。可他承受不住小玉的哭泣，他说，小玉是世界上最坚强的女子。所以，他选择了祝福。

我向他提起了胡生。提胡生时我才接受这个我一直不情愿接受的事实。小玉爱他，她在等他。胡生虽没有出现在我们的生活里，却一直在小玉的心里。那么，我该祝福吗？我狂乱地甩头。

两年后，我谈了恋爱。女友对我百般好，渐渐地，我对她产生了爱情。于是，我真心祝福起小玉和胡生。和女友谈婚论嫁时，我把她带回了老家。那里还有我的牵挂。我只想最后做个了结。匆匆穿梭于街市，女友忽地停下来，她指着街道对面一家店面说，看，他们多么幸福！

那是“再回首”婚纱影楼，我知道影楼的前身是“再回首”酒楼，而最先，是小玉曾住的家。影楼的牌匾，是小玉和胡生巨大的婚纱照。小玉偎在胡生的肩头，脸上盛开着最幸福的笑容。

我再不用为小玉担心了，竟有些如释重负。我赶忙向街旁卖水果的阿姨打听小玉和胡生。

阿姨也津津乐道地谈起小玉和胡生的故事。胡生入狱十年，在狱中曾颓废低迷，丧失了生活的信心。是小玉十年如一日，奔波劳碌。我听得感动，女友听得红了眼圈，她说这样纯粹的爱情在这世界上真的不多了。可阿姨却发出几声长叹，她说，只可惜程小玉在一些不干净的地方混过多年，天下可能没有太完美的事。阿姨这么说，胡生是否也这么以为？我的心，隐隐地痛起。我低下头，揽起女友匆匆离开。

我是想见见胡生的，最终却作罢。因为，我不想打搅他们。或许他们现在生活得很幸福，我给予的只能是祝福，我的心很矛盾，可是除了这些，我还能做些什么呢？所有的爱都是年轻时的一相情愿。小玉爱的始终是那个男人，这中间是否夹杂着同情和别的什么，那是只有她自己知道的秘密。我只有祝福，对她未来的祝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