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抚摸的手有了一丝游离,微微。
卜果站在窗前,从11楼看下去,街灯让雪看上去很暖,它们飞舞的样子像昆虫。雪粒儿打在窗户上发生轻微的响,她有点恍惚,跑向门,以为是敲门声。门打开,风立刻就迎着她吹,谁也没有。
卜果在等邹齐,她想要是他来了,会给她送什么样的礼物呢,报纸上说情侣们都想破了脑袋,他是个情商很高的人,应该给她意外的惊喜。她想要是他来了,也许她会把自己当成礼物送给他,她会留下他,她会说,你看雪这么大,天这么冷。他肯定会懂的,他是那么聪明。
邹齐是南方人,在北京开了一家公司,开奥迪A6,他没有四十岁那样的肚腩,但他有四十岁男人的从容。在卜果的心里邹齐是一个好男人,他曾说过他不是最好的男人,可是他会对她好。他说这句话的样子可爱极了。最主要的是他不像别的男人,她遇见过不少男人,他们看她的眼神都不例外,赤裸裸的,就算有些涵养的,也只是包了一层薄薄的糖衣。
卜果很漂亮,男人对漂亮女人有非分之想是很正常的,但邹齐却不一样,他的目光温和而又怜惜,像两池子温水。和他在一起,她像午后的阳光照在窗帘那样闲散。
卜果爱上了邹齐,尽管她知道在南方他有漂亮的妻子和可爱的女儿,但她不在乎,恋爱是一件让人抓狂的事情,像有人说的那样,爱上了谁还要脸。
卜果等邹齐,她想,一个女孩在情人节的晚上等一个已婚的男人,就像那人站在树下等兔子一样可笑,可是她愿意等隐隐约约等。她不能确定他会来,就像她不能确定他会不会给她发个短信或者打个电话一样的。
时间一分一秒地过去,喧闹的街道慢慢地平静了,远处的灯像是瞌睡了,他没有一点消息,可是她依然固执地等,但她就是不提醒他这是一个节日。
午夜,她的电话终于响了。他说他在楼下。
她像鸟扑腾着翅膀一样的下了楼。他站在那里看着她笑,双手捧着一条围巾,就像献哈达一样搭在她的脖子上,很长的流苏,风一吹,就飘了起来。他说她像一个仙女,她问他是谁,董永还是牛郎?他呵呵地笑了说,是沉香的爹啊。学的是京剧的腔调。
他接着牵了她的手,一起放进衣袋里。他带着她走。
那个晚上,他没有开车,他们像浪子一样从太平桥大街转到了复兴门内大街,在那里喝了茶,然后转过西单,然后再朝回走,走到她的楼下时已经有了晨光,在那里他和她分别,她牵了他的衣服眼睛活得要说话,他还是走了。
早晨她收到了快递公司送来的玫瑰,邹齐到底还是给了她惊喜。
卜果生日那天,邹齐说要陪她一起过。她特意把房子收拾了一下,还准备了红色的蜡烛,是那种小巧的、底下有托盘可以浮在水上的蜡烛,她想这样的夜晚应该有些浪漫气息吧。
邹齐来了,卜果扑到他怀里。
卜果喜欢和邹齐在一起,搂着他宽宽的肩,嗲声嗲气,邹齐温和的手缓缓掠过她的脸,像是抚摸丝绸。只是邹齐对她最亲昵的举行也只是亲吻,从不越雷池一步。邹齐是欢喜的,卜果从他的眉目里看得出来。在卜果看来,恋爱就是一个纠缠的过程。
邹齐把卜果搂在怀里,他的手缓缓抚过她的头发额头眉眼睫,再到脸颊,最后停在她的如花的唇上。她回应了他。风生水起时,邹齐停了下来。他轻轻地问,你和丁冬在一起过没?这句话听起来有些云里雾里的,可是她还是明白了。
她说,可惜,他不要我。
他说,你一直都没有过吗?
她摇摇头。
他抚摸着卜果的手突然有一丝游离,微微,但是她感觉到了。他依然抱着她,也只是抱着。
直到蜡烛慢慢燃尽,他随手打开了电灯,整理了她的衣衫。然后她就听到一声微微的叹息,从她的心里发出来。
他说,卜果,你是个好姑娘,晚安。
接受男人的亲吻,对女孩来说就是认可一种关系
卜果觉得邹齐有些不可思议,但更让她不可思议的是丁冬也曾问过她类似的话。一年前,丁冬是她男友。
卜果跟丁冬是在一场招聘会上认识的,那时候她刚从学校毕业。投出去的个人简历差不多可以出版一本书了,才得到这次面试的机会。面试的人特别多,排在她前面的是一个男孩。她心里很着急,怕还没轮到她面试就结束了,轮到那个男孩时,她却抢先掏出了简历放在主考官面前。她回头看了一眼男孩,男孩脸上是一副哭笑不得的表情。
幸运的是最后卜果被那家公司录取了,她得到被录取的消息后很高兴。可是这种好心情并没有维持多久。
第二天,卜果到公司报道,她的职务是销售助理。总台小姐把她带到了她的上司销售部主任那儿,她差点儿叫出声来。销售部主任竟然就是那天被她强抢位子的那个男孩,她的心一下子悬了起来,她想完了,她竟然撞到枪口上了。她把头垂得低低的,不敢看他的眼睛。她听见一个很温和的声音跟她说,你好,我叫丁冬。然后一只手伸到了她的面前,她轻轻地握了一下,他的手心有些湿。科学家研究发现男人遇到美女手心出汗是一种正常的生理反应,当时卜果想到了这句话,心突突地跳,脸一下也红了,后来丁冬说那刻她迷死人了。
卜果没有任何销售经验,而丁冬却是跳槽过来的,他说他要将毕生的功力传于卜果,卜果也乐意当他的开山弟子,一个愿意教,一个诚心学,这样卜果进步神速,同时她喜欢上了他。
初涉爱河的女子差不多都是勇敢的,都以为所向披靡的,卜果就问了他,她说她爱上了他,他不说话。她又问他爱不爱她,他不说爱也不说不爱,只是笑。
她想,他不说话应该是默认了。
他们就这样过了一年。他们也有过亲昵,除了拥抱,就是亲吻了。也有更进一步的想法,那时丁冬问她,你有过吗?她羞涩地摇摇头。丁冬在这时就停了下来。
她觉得奇怪,可是她不好问他怎么了。更多的时候他只是静静地看她,他的眼里分明有往事,可她问,他什么也不说。她说,你真的奇怪,你吻我,说吻就吻,我吻你还得你同意。他还是一笑。那时卜果还不明白,一直都是她在主动。但在恋爱里,最要紧的是两个人的互动。
她盯着他的眼睛不容他的目光游离,她问他为什么?他说要让所有的神秘到可以解开的时候,他说,你是个好姑娘。这句话有多种意思,卜果理新婚之夜。可是他并不求婚。
卜果也不着急,她想也许她很快就会等到那一天。
直到有一天她去他的住处找他,看见一个女孩儿。三人相对,都有些不自在。他对她说,那是他的女朋友,刚从英国回来。他对那个女孩儿说,这是我的朋友。一个字差,干脆利落地结束了和她的关系。
她想那她算什么?她不想放过他,她准备纠缠他。他开始还有耐心,后来就烦了,他说在一起那么久,何曾带走一片云彩。她问他这句话是指没有发生关系是不是?他想了想说,也可以这样说。
她立刻决定离开,她想她只是他寂寞的一丝温暖和安慰,只是他冬天一件御寒的棉衣,春天到来了,也到了收起棉衣的时候。
但对于她,对于一个女孩来说,接受一个男人的亲吻,从某种层面来说,她在心底里认可了一种关系的存在。也许他不懂,也许他懂,但都不影响他和她一起打发时光。
他说,她的前世他给她盖过一件衣服
卜果的生日一晃就过去了很久,邹齐好像忘记了那天晚上发生的事情,有时间他依然约会卜果,只是他很少再去卜果的住处了。夏天的一个黄昏,他突然要给卜果讲一个故事。
他说,很久很久以前有个书生,在赶考的路上遇到了一个小姐,两个一见倾心,最后私定终身,约好考完回来再到府上求婚,那小姐答应了。等那书生中了状元,骑着大马回来,小姐却嫁给了别人。书生因此一病不起,眼见着就要驾鹤西去了。
这时,有一个僧人从他门前经过,听了这事儿,就从怀里摸出一面镜子让书生看。书生看到一名遇害的女子一丝不挂地躺在沙滩上。这时,走过来一个人,他看了一眼,摇摇头,走了。又走过来一个人,将他的青衫脱下来给女子盖上,也走了。书生惊奇地发现那个人就是他,僧人让他再看下去……
第三个人走过来了,他在沙滩上挖个坑,小心翼翼把她掩埋了。僧人说,那个死在沙滩上的女子,就是这位小姐的前世。你是第二个路过的人,曾给过她一件衣服。她今生和你相爱,只为还你一个情。可是她要报答一生一世的人,是最后那个把她掩埋的人……
邹齐说,前世,究竟是谁埋的你?他说,也许我和丁冬都是脱下衣服盖住你的人。而那个埋过你的人,还在找寻你的路上。你有如此美好清明的青春,一定要这个人才能配得起。
卜果觉得他的这个故事讲得太好了,那么迷茫的心,一下就有了光。
她想,她和他这样一份没有前路的爱情,这个时候回头真的不迟。
但是,那时她有一个疑问,假如她不是处女呢,有过从前,他依然会怜爱她吗?
这世上只有一个在乎你是不是处女
这个问题就这样在卜果的脑子里挥之不去,她迫切地想证实一下。那天在邹齐的房子,她讲述一个失身的故事。
她说,其实她和丁冬同居了一年,他们在一起很快乐。她的初夜,那个男孩用笨拙的双手轻轻地褪去她的衣服,她感觉他就像是在剥一根葱。她的洁白的身躯摆在他面前时,他因为激动而满脸通红。男孩疯狂地吻着她的身体,每一寸地方都吻遍了,然后他就进入了。他们像大海里的船,在狂风暴雨中起起伏伏。她想到了一个词,鱼水之欢。她想他们两个就是两条鱼,在爱欲的水里欢快的翻腾。最后潮水退去了,他们被海水抛弃在沙滩上。
她说,一个女孩的初恋,初吻,初夜,总是和男人联在一起的,总有一个男人让一个姑娘变成一个女人。也许这些事是和同一个男人完成,也许不是。
她随意地看着邹齐,有些妩媚,有些放荡,有些无所谓。她看见他的眼睛慢慢有了光泽,慢慢地朝她靠近,他端着的杯子也许因为激动,水洒在地板上,他找抹布时,顺便又把花瓶弄倒了,碎了一地瓷片。她蹲下来,慢镜头一样地蹲下来,帮他捡瓷片。
他说,我不能阻止我拜倒在你的石榴裙下。
她吃吃地笑。他就过来抱住了她。
她分开了他,她的眼里有一种东西像冰水一样浇熄了他。她依然笑着说,为什么?仅仅是因为这个故事吗?
他不做声,她重复着问。他依然不做声。
她忽然哭了,走了。
走在秋天的街上,她想这世上只有一个人在乎你是不是姑娘是不是处女,不管是不是,这个人都决定了要和你过一生。而别的男人希望你不是处女才好,这样,他们用不着负责也不用内疚,你爱上他是欠他的,前世他给你盖过衣裳……
那么就等待,就相逢,等待那个前世埋过你的人的到来,把那些流失了的爱慕一点一点收回来,连同所有的爱慕一起给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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