讲述/艾厉 文字/徐莹
艾厉在QQ里给我留了很多短句,那些不长的句子沉甸甸的,令人心酸。那个雨后初晴的上午,白皙、秀丽的艾厉坐到了我对面。第一眼看去她很年轻,再一细看,她眼角的细纹和眼神里的忧伤泄露了岁月的秘密。她的声音很低,仿佛有些虚弱:“我早就想跟你聊聊了,可一直没有勇气。”
第一次婚姻,因为那个成都女子的眼泪和哀求而结束
我和蒋的婚姻是水到渠成的。1991年我大学毕业,分到了一家国有企业,早我两年毕业的蒋也在那个单位工作。科室里只有我们一对未婚男女,在同事的戏谑和撮合下,我们慢慢走到了一起。
他是我的初恋,因为家都在外地,所以我们经常在一起改善伙食。确定恋爱关系后,我们交往了不到一年,就结婚了。有了属于自己的家,虽然只是单位分的一个小单间,可我们已经觉得很满足了。结婚第二年,我们有了一个儿子,除了工作,我把所有的心思都放在家里,照顾好他们父子,是我最大的心愿和最大的快乐。那时我们收入都不高,除了日常生活开支,每月还要给双方父母寄钱,日子过得很清苦,可我总是想方设法挤出钱来,把丈夫、儿子打扮得精精神神,给自己买衣服却不舍得花钱。
1995年,单位经济效益不好,蒋去了义乌他同学开的公司工作,每周回家一次。他去义乌之后,收入增加了很多,后来我们在市区江南买了一套两室一厅的房子,然后我也从单位出来,到一家公司做办公室主任。
那时蒋已经买了车,一周两三次往返于金华和义乌,一家人亲亲热热,日子过得让人羡慕。当时我想,生活真是太善待我了,人家奋斗了大半辈子都没有的东西,我不到30岁全拥有了。我暗暗告诉自己,一定要好好珍惜,让这幸福长长久久。
然而,1998年6月23日,我永远都不会忘记那一天。一个温婉的成都女子来找我,说她是蒋的秘书,他们已经好了一年多,她怀了蒋的孩子,希望我能成全他们。
我无法形容我当时的惊讶,但那个女孩的眼泪和哀求还是让我相信了她的话。“离婚!”知道蒋的婚外情之后,我只给了他这两个字。他哭过,求过,不愿意离婚,但我不听他任何解释,一心只求离婚。因为我那么用心地维护我们的婚姻,得到的却是这样的背叛,我无法说服自己原谅他,无法再面对他。很多朋友试图来劝说我,可我的决绝让他们望而却步。
1998年8月,我们离婚了,他带走了儿子。生长于北方的他说儿子是他们老蒋家的根,不能留给我。我虽然舍不得儿子,但我相信,他不会亏待孩子,而且当时的我,连照顾自己都成了问题,根本无力照顾好孩子。于是,只有那两间盛满往日幸福和欢乐的屋子陪着心碎的我。
我在匆匆人流中穿行,心里却没有丝毫的安全感。想要有一个家,一个陪我看电视、一起粗茶淡饭的人,这念头日益强烈
我不知道那段时间自己是怎么过来的。只听说蒋后来并没有跟那成都女子在一起,而是在离婚两年后跟一个来自他们东北老家的女子结婚了。我也曾想过离开这个伤心地,回到湖北老家去重新开始,可我舍不得儿子,留在金华,至少我一个月可以见他一两次。
一个人的日子过了差不多两年,我觉得自己开始从往事中走出来了。2000年的12月,公司的圣诞晚会上,同事阿唯送给我一盒巧克力,还说了很多话,虽然语焉不详,却也让我明白了他话语中那一层微妙的含义。阿唯比我大两岁,是公司营销部门的主管,热情开朗,风趣幽默,工作中他时常在我最需要的时候不留痕迹地给我恰如其分的帮助,是一个让人心动的男人。我略略走了一阵神就清醒了过来,他是别人的丈夫,如果我跟他发生点故事,不是跟那个让我失去家的成都女子别无二致吗?
一个人呆在金华,仅有的几个朋友因为和蒋也有着联系,而被我刻意地疏远了。不是我狭隘,是我想远离原来的生活。孤独寂寞中,我的感情生活中还是先后有了几段小插曲。
都是些不错的男人,有不错的事业,不错的修养,而且都对我很好,可都是有家庭的男人。其中也有个别让我很动心,甚至动过抢过来的念头,可我最后还是没有付诸行动。因为我亲身体会过丈夫被抢走的痛苦,让一个无辜的女人和她的孩子再来体验这种痛苦,我的良心不允许。
在人世间孤独地穿行,与匆匆的人流擦肩而过,我心里却没有丝毫的安全感。想要有一个家,一个陪我看电视、一起粗茶淡饭的人,这念头日益强烈。我不再拒绝好心人的介绍,甚至还到一家口碑不错的婚介所报了名。
婚姻介绍所的人说我条件不错,应该很容易找到合适的人。可是我见了好几个人都没成功,那些男人素质不怎么样,对女方的容貌、年龄、有无孩子等却很挑剔。一位同事一语中的:“现在有事业、素质高、修养又好的中年离异男人,有多少小姑娘追着抢,怎么能轮到离过婚又生过孩子的女人?”
对一个可以挡风遮雨的壳的向往,让我毫不犹豫地再次走进婚姻
也许是上天眷顾我,至少那时的我是这样想的。2004年9月,同乡珠珠给我介绍了她们学校新调来的一位老师赵。赵也是离异的,因为和妻子性格不合,离婚后他应聘只身来到了金华。
赵各方面条件都不错,性格也比较开朗,与性格内向的我刚好可以互补。我们在一起的时候,常常是他说我听。家里好久没有男人的声音,我也好久没有跟一个男人挽着手逛街,那种感觉真的很温暖。赵对服装有很好的品位,他帮我挑选的衣物、饰品总是得到朋友、同事的称许。虽然赵不能点燃起我的爱情,但我相信他一定会是一个好丈夫。在他的关爱与呵护中,幸福的感觉在我心中膨胀,对家的向往再次强烈。
我想,人生在世,都需要一个壳,就如蜗牛,一世都得背着一个壳,借以挡风遮雨。壳可以是各种各样的,结婚,同居,都是一个壳,但是选哪一种壳来背,却需智慧加运气。虽然经历过失败婚姻的打击,可我还是固执地认为,婚姻这个壳会比同居更坚固。
赵很善解人意,我的心意被他看得明明白白。去年情人节,他正式向我求婚,我没有丝毫犹豫地答应了。3月7日是我的生日,我们登记结婚了。当天晚上,我们请了几个朋友一起到饭店吃饭,买了一只大蛋糕,算是举行了简单的婚礼。我们都经历过婚姻的痛,我相信我们会更加珍惜第二次婚姻。
婚后不久,我们卖掉了我原来的两室一厅,加上两人的积蓄,买了一套大房子,还买了一辆QQ汽车。去年8月,我们搬进了新房,暑假里我们一起去了赵的老家绍兴,然后把他寄养在父母家的女儿带到金华和我们一起生活。
我和赵的女儿相处得很好,因为我不想成为一个恶俗的后妈,更因为我也有一个不得不跟后妈一起生活的儿子。所以我时刻提醒自己要对赵的女儿好,仿佛这样做就可以使我儿子也能从他的后妈那里得到更多的爱。
一个偶然的机会,我发现我的壳上有一条裂缝
在外人眼里,我们这个重组的家庭幸福美满,我与赵的女儿之间的亲密关系,惹得不少为孩子青春期的叛逆而头疼的朋友羡慕:“你们处得比亲生母女还好。”我不是个爱炫耀的人,后来也变得爱在同事面前主动谈起我的新家,仿佛今日的甜蜜可以让不堪回首的往事消弭。
今年3月的一个周末上午,正在阳台上晾衣服的我听见赵的手机短信提示音响了两次。赵跟朋友去打羽毛球了,把手机落家里了。晾完衣服,我想把赵的手机放到他的床头柜上,可在客厅找了半天都没找着。我用家里电话拨了一下他的号码,才顺着铃声在沙发垫子下面找到了手机。拿起手机,我想删除前面自己打的那个未接电话,却突然冒出一个念头,想看看是谁给赵发的短信。谁知这一看,却让我才被捂暖的心又坠入了冰窖。
那是两条言辞暧昧的短信,有些挑逗意味,而且从语气看肯定是个女人发的。我查看了手机里的所有短信,来自那个号码的短信有好多条,内容同样的亲昵暧昧,而且那个号码是赵的手机里唯一没有姓名标识的号码。那一瞬间,我什么都明白了。
赵回家后看到放在茶几上的手机,拿了便走进卫生间。我觉得双腿发软,事先想好的问话一句都说不出来。我走进卧室,躺到了床上。几分钟后,赵也走进了卧室,他脸上有点讪讪的,只是关心地问躺在床上的我,哪里不舒服,要不要上医院。我摇摇头,他端来一杯热开水,然后去了客厅。
我的眼泪刷地流下来,我很想生气,很想质问他,可我没有半点力气。我很明白,即便问了又怎么样呢?我是要求跟他离婚还是要求他跟那个女人断绝来往?即便他这次跟这个女人断绝了关系,过一段时间会不会有另一个女人再次介入?
于是,我什么都没问,他也什么都不说。
日子依旧平静地过去,我们依然时常挽着手散步逛商场,周末一家三口亲亲热热地去看电影,或者邀约朋友一起开车去郊游……但我知道,我的婚姻已经是个空壳,除了结婚证上他的名字是真实的,其他都很空。而我,已经无力掀掉这个有裂缝的壳,再去找一个不漏风的壳。我把自己藏在离那条裂缝最远的角落里,尽可能地蜷缩着,并且,尽可能地让那层叫“幸福”的妆保持完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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