丽丽,对,这就是我的名字,还记得上一次这么专心努力写自己的名字,是结婚的时候。确切地讲,是第一次结婚的时候.那时的生命,有着春天的脸,夏天的活力,秋天的身体,冬天的纯洁。现在能拥有这些条件结婚的女孩子应该不多了吧,可是我有,但上帝并没有因为我天资优厚就善待了我的婚姻,现在当我回头看时,心中的骄傲和惨痛同样剧烈。30多岁的我,用别人的话讲,已是“花败”的人,开始要用虚虚实实的花招和手段来隐瞒和回避自己的年龄。
记得小时候,一直盼望自己快点长大,可以卷头发、涂口红、晚归也没人管,有自己的独立空间,可以为了情情爱爱哭泣到天亮,还可以随性花钱……这些是一个纯粹的女人儿时的大部分梦想。现在?我现在一个人住,在广州别墅区有自己的房,每天开着可以吸引无数眼球的“宝马Z4”上下班,不工作的时候,和一些做SPA认识的姐姐妹妹泡吧或美容,出手大方,经常被外表帅气的鸭哥哥打探。银行卡总会有足够的金额让我放肆挥霍,似乎现在的生活就是这样日复一日地无限享乐……生命中那些年青时无数次牵动过我的鲜活的情素,早已被我尘封,现在?应该已窒息而死了吧!
实现了儿时梦想的今天,一切都被曲解,我可以卷头发、涂口红、甚至可以做任何刚刚兴起的美容项目,经常晚归,没人在意,有自已的独立空间,而且里面确实只有我一个,经常哭泣到天亮,但不再是因为情爱,而是因为恐惧,恶梦醒后的阵痛.
别人眼中,我是个女强人,从“宝马”下来,总是穿得典雅干练,经常出入各种高档商务会所,与商界名流激扬文字,这名贵的躯壳让别人没法接近,我也无法逃出。
我在城市里的一个普通工人家庭长大,20岁之前,没有穿过真正意义上的裙子,从镜子里看,如果照不到头发,分辨是男是女估计要花费60秒左右.经常偷看言情小说,与别的女孩现在的女人们没有太大的区别.从没想过经商或发财,嫁给多金王子的梦到是经常做.幻想过生个孩子,而且一定要是个男孩.没上大学时,家教很严,天天有人管,没有零用钱的历史,上大学后,几乎没人管,还是没有零用钱的概念,因为除了吃以外,对其它一切交易活动均没有支付能力.用我来比照现在家境贫寒的年青人,我要感慨早生了20年,因为那时还没搞这个猪狗不如的“交育产业化”,所以我还是顺利地读完了大学.但是在我毕业后的第一个春天,我的父母却死于一场车祸,不是他们开车开到车毁人亡,而是被一醉人撞到面目全非,他们有没有违反交通规则我不知道,因为出事的路口我看不到任何可以做为交通警示的标示或摆设.可惜那时“新交法”还没出台,不然我就不必经历后面的人生,原来上帝真的是公平的。
父母留给我的除了一间产权属于国企的住房,还有一个弟弟,只有10岁,当初谈赔偿的时候,因为我已经成人,所以只有弟弟可以领到每月少的可怜的赡养费.而灾难过去后,工厂的大头小脑的开始来游说我让出住房或换成更小的,若干年来,从探问到强硬要求,我终于赶在他们武力解决之前搬出了那个卑微的地方.搬进了当时让人羡慕的商品房。
世间没有没有来由的爱,也没有没有缘由的恨。对于我来说,钱就是这样.自从父母走后,它成了我生命中最重要的部分,但我却把它放在了最被我唾弃的位置.我恨它,因为它毫不妥协地让我痛苦.每月领到薪水的时候我也没有丝毫快乐.月底去领弟弟的赡养费时,看到的冷漠更是让人无比心寒。
毕业后,我被分配到家乡的一间电视台工作,不要以为是让人羡慕的职位,我是学微波发射的,所以被安排到离城市很远的一座最高的山上,开始了与电视发射塔为伴的日子.每天对着无数的电视屏幕,我是孤独的,其实不是说这里只有我一个人,同事也有7、8个,但全是胡子拉拉碴的男人,有家有口,基本是函授大专的文凭,我是这里唯一的女性.后来我在弟弟作业里的名词解释中看到,一个人的孤独叫孤独,两个人的孤独应该叫寂寞。但我坚持我是孤独的,因为我从来没有想过与这些男人们有任何心灵上的接触。我每年都有一次上镜的机会,因为每年大年三十都会被安排值班,然后年三十的下午,电视台的领导就会来探望我们这些每年最重要的日子仍然坚持在第一线的可敬的人.当然在这次难能可贵的上镜中,我只能做配角,领导才是主角.
弟弟,自从父母过身后成为我生命中最为重要的称呼也是最为重要的人.我常常拉着弟弟的手无言,我从他的眼睛中看到了信任,但我不知道他是不是从我的眼睛中看到了无助.我在豪无准备的情况下承担起了母亲这个角色,但是该如何照顾弟弟,我根本没有头绪.我不知道男性在身逢变故时是不是本能地要比女人镇定,但是弟弟在最短的时间内变的懂事,隐忍.当我抱着他那单薄的双肩时,仿佛不是要给他安慰而是要从他那获得力量。
因为经常在山上,弟弟没人照看,多亏了我们的老邻居,一对年老的夫妻,说起来他们也是苦命人,结婚后一直不能生孩子,于是从别人那儿抱养了一男一女,大的和我年经相仿,嫁了一个做饭的个体户,生活非常拮据。小的已经成年,但是不务正业,两个老人也根本管不了。看到弟弟没人照看,两个老人就一定让他和他们在一起,我要将弟弟的赡养费给他们,却是在一再要求下才肯收下。有的时候我非常费解,人类最真挚的感情为什么在物质贫瘠的时候总能熠熠生辉,可是在酒足饭饱之后却和淫欲一样腐臭。现在弟弟已长大成人,我依然赡养着两位老人,老人每次见到我,浑浊的眼睛总会布泪水,我知道这是因为他们完全没有想到最后赡养他们不是抱养的子女,而是半路出家没有实名邻人。他们不知道,那浑浊的泪是我如今茧缠人生中少有的喘息机会。
我有过爱情,但在我毕业后就失散在风里面,我们都是穷人的儿女,没有能力改变当时的现状。他去了遥远的哈尔滨.每当我在山上明亮的月光下,就会想,他那的月亮是不是也是这么亮?我爱他,我非常明白这一点,但还没有炽热到可以冲破一些阻力的程度。我小心地生活在山上,没有理想,没有奢望。直到有一天夜里,我被劈劈啪啪的拍门声惊醒。山上的月光亮的发蓝,仔细地辨别声响,其实也根本没必要仔细,我已听出来那是同事小周哼哼唧唧的声音,他一边拍门一边口齿不清地嚎叫着:“林云~让我进去,我想和你说说话!林云,让我进去~”他又喝醉了!以前他曾在我面前抱怨过自已的婚姻,我也假装认真的听,结果我成了他非常有倾诉欲的对象,或许不止如此,工作时常常感觉置身狼群,这些孤寂的男人看我的眼神确实和猎物无异。听着外面的哭嚎,这个夜无限冰冷,我突然无限渴望正常的生活.拍门声渐渐停息,而我却再也无法入睡。
我下山了,不再理会工作,户籍,档案等等一切这些在这个社会主义国家无比重要的东西.离开前,我郑重地问我唯一的亲人:“弟弟,姐姐出去打拼,去赚取更好的生活,你怕不怕?”弟弟遥遥头,他才10岁,无法用语言表达他的坚毅。我说:“好!那你等姐姐,两年后我一定接你离开这里!”离开家乡,身后是两个老人与一个孩童裂人心肺的期盼。
只身来到哈尔滨,给他是惊讶大于惊喜,他可能以为我是为了来拾取失落的爱情,而对于我来说其实简单到只是因为我实在想不出该去那里.相聚的快乐是短暂的,后面汹涌而至的是无尽的烦恼,我是一个无关系,无户籍,无档案的三无人员,有的只是一纸文凭,没有哪个正规单位敢录用一个无背景的危险人物.直到有一天,他对我吼:“有张文凭有个屁用!”我才猛醒了!
开始做国际倒爷前,我已将父母的那笔抚恤金花掉一半,没有任何犹豫,我和一个刚认识不久的只有小学文化程度的王大姐下海。那个时候的苏联刚刚解体没多久,国内人民生活资料匮乏,边贸生意简单而又激动人心。贸易双方往往在谈判桌上选择订货,在觥筹交错、开怀畅饮中算出利润,敲定价格,在咖啡厅的轻歌曼舞时签好合同。用不了几天,货物便如约运抵口岸,合同执行不仅迅速,而且利润可观,最低是3 0 %,最高可达几倍,十几万元人民币的桑塔纳轿车可换回价值七十几万元的大型别拉斯自卸车,除去关税等费用,其利润是4 5 0 %。这在今天是不可想象的。
我们刚开始倒运动衣,羽绒服等等最简单的生活用品,以旅游形式用大包背过境去卖。虽然不会俄语但是我毕竟是读过大学的,很快就照猫画狐地学会了日常用语,过境困难时还爬过火车,也被穷疯了的俄罗斯人抢过,但这些没有阻止我的步伐,我脑袋里只有一个概念,把他们需要的倒出去,我们需要的倒进来.时光在这样倒来倒去的岁月中流逝,我的资本越来越雄厚,到后来我开始一车皮一车皮地倒水果、蔬菜、罐头食品,然后从俄罗斯驶来的火车上装满了木材、化肥和废钢等.王大姐当时说我:“没见过象你倒的这么疯的!”我为什么疯?我根本不介意其中的疯狂,对我来说这一切是新鲜火热的,贸易线那边疯狂的渴望对我有致命的吸引力,他们需要,表明他们活着,我痛恨死亡,尤其是衰竭的死亡,我想改变他,我要改变他,我喜欢金钱因为贸易高速地运转,这是我对它的报复。
二年过去了,我结束了手中的贸易,在夏天来临之前回到了家乡,没有践踏自已的诺言。
弟弟已经上初中了,脸上的男儿气概让我莫名的激动,而弟弟见到我后说了一句:“姐姐,你现在充满了活力!”让我真真切切感受到他长大了。带着弟弟挥别两位老人,非常的不舍。但是我们对美好生活的向住很快将这种哀愁冲淡了。
回到哈尔滨,看到王姐沮丧的脸,原来火热多年的边贸居然一夜之间冷了下来,倒卖的物品昨天还供不应求,今天的口岸却一片死寂,不少人被套进去了一大笔资金,她不停地感叹:“你怎么抽身的这么及时,没有一点损失!”
重新整理了家底,算算二年赚了接近40W,这在当时是一笔夸张的财产,我感觉已走出了生活的阴影,同样幼稚地认为以后的生活会朝好的方向进展了。那一年我注册了一家新的贸易公司,也注册组建了一个新的家庭。
新婚过后,我投入到新的一轮又一轮的交易中,我的业务已不仅仅局限在边境,国家政策的调整使得边贸失去了住日的活力,但两年的打磨已使我精于此道并乐此不疲。从来我都没有把自已当成什么女强人,但是生活中角色却一次又一次地暗示着我要去做,为了交易,我早已学会了喝酒,(北方人的一大特点就是交情的深厚与你喝酒的多少有直接的联系,酒场上根本没有女人这回事)和所有忙于应酬的男人们一样,我也经常晚归,每天接无数的电话,在这个雄性统治的战场上,不可避免要用一些与色情擦边的言语保持那虚假的热情。
门当户对,这个曾被新中国的爱情观严厉批判的封建婚姻观也曾被我嗤之以鼻过。当我真正涉足婚姻后才明白古人是多么睿智,它不仅仅表现在门庭,二个人在婚姻中的重心一样影响着婚后的生活.男人和女人一样虚荣,只是虚荣的地方不一样而已,他们可以容忍女人花掉他许多血汗钱,确没有办法接受女人比他赚回更多。他们很脆弱,期望永远在女人的眼中够强,够大.而一旦这些假定不能成立,他们暴躁,易怒,多疑等等一确让女人刮目相看的性格都暴显无疑。
我的第一次婚姻就是这样“有疾而终”,谁都没有想过去医冶它,我躲不开,他跨不过.离婚已后的第二个月,我就发现自已怀孕了,那是一个可怜的孩子,被他好强的母亲扼杀在胚胎阶段.刚刚失去他的很长一段时间,我暗自庆幸自己的果断,但是一天一天过去,当我开始怀疑自已能否再有机会和勇气拥有第二条生命时,开始怀念他,猜测他是男是女,是否长的会象自已.我是一个没有心的女人,甚至怀疑自已是不是女人,我常常会在大街上看着那些稚嫩的小脸发呆,然后在另一个匆匆将孩子领走的女人怀疑厌恶的目光中仓皇逃走。
我的事业如日中天,上帝也许是因为我凄凉的生活所以给我做些补偿,无论我想要与否,塞了过来,我也没有办法再奢求这些以外的东西,尽管我非常渴望。
弟弟上高中了,我没有时间管他,他就又回到了两位老人的身边,确切的讲是我要求两位老人搬进了我买的房子。支身在外,弟弟成了这个世界上唯一关心我的男性.每天周旋在这些雄性动物中间,有时压抑得想一下将手中的酒泼在一张张在我脸前晃动着嘻笑的脸上,看着这些道貌岸然的人在酒后为利益所趋表现的丑陋,听到他们讲着出格的笑话,真想大吼:“去你M的!”拂袖而去,留下那群呆鸟和悬在半空的筷子。
我的第二段婚姻决不比第一段长久,他和我是同道中人,有地位有事业,原本以为我们有了共同语言,婚姻会变得简单可行,可是我又被自已愚弄了一次.我再一次认识了男人外在放浪骨子里却传统的表里不一。用一句通俗的话讲:别的女人最好全都半露酥胸,而自已的老婆的裙子确决不能短过膝盖。他无法接受我事业上的应酬,生活中的晚归。有一天,当我们都发现,原来我们更适合做伙伴时,非常平静地分了手。
我不再与男人为伴,我宁愿开着我的宝马在大街上留连,我害怕看到街上幸福的三口之家,怀疑这些有责任感的男人为什么没有被我遇到,还是他们根本这是貌合神离?生活一天天地重复,定期给已出国留学的弟弟寄钱,每天都要带上虚假的面具出席的酒会,和各式各样的男人周旋,为了对我来说早已失去征服欲望的金钱奔波。虚假的生活后掩藏的是冰冷,我不敢想以后的事,那是残酷的。
今天,并没有和那天不一样,周旋累了,借口出去透透气,一个人来到咖啡厅,选了一张角落的位置,可以通过落地窗看到外面熙熙攘攘的人群。我呆坐着,空气中弥漫着不断升沸的咖啡的香气,但,我麻木.这时我看见对面也独自坐着一个男人,表情僵硬,他的穿著看起来老练成熟,但他的表情落陌冰冷,这是一个刚刚摘掉面具的人,象我现在一样,这时他转过头来,两人的目光接触了,我们冰冷地对视着,没有热情.忽然,他抬起手中的咖啡对我遥遥一敬,两人都苦笑着,如手中的咖啡。一会,他起身离座,离开前对我笑笑,又恢复了绅士模样,我看着他慢慢踱出大厅,走到一架奥迪旁,熟练地启动,倒车,一架车,一个孤独的男人,绝尘而去……
PS:写完了,回头看看,突然发现,其实不管是开奥迪的男人,还是开宝马的女人,他们都是这个物欲横流的社会下活得悲惨的人,社会的拜金,唯利是图的价值取向是我们今天生活的大环境不争的事实.对两篇文章中的人物都嗤之以鼻的人,其实你们和我一样幸运,因为现在我们既不为生活所忧,也没有为金钱所累,我们快乐地生活在夹逢里,有时也会为生活在贫瘠线上及线下的人发出一些卑微的怒吼,但这些细小的声音和有限的努力都掩饰不了无法改变的悲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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